“所以你才要出宫?”昭德皇后问道。
也算是吧。
他与秦漓有婚约在先,又两情相悦,自己还待在宫中做什么呢?
以前的一切不重要了,韩千君问道:“陛下觉得,这个秘密,能不能换回辛家满门的性命。”
—
挑拨寒门,发起动乱,乃叛贼。
在太上皇动手之前,皇帝先一步把辛泽渊关在了大理寺。
韩千君到了大理寺,天色已经黑透,范少卿把手里的油灯给她,“人就在里面,不过我奉劝三娘子,还是不要进去,锦衣卫的人下手自来没有轻重,人到了我这,已经去了半条命…”
来的路上,韩千君便早做好了心里准备,可在听到这句话时,手还是止不住地颤了颤。
叛贼的头目伤害性太大,单独被关押在了一处。韩千君过去时,四周一片漆黑,全靠手中一盏灯火晕在脚前,一路过来,她几次催着马车快一点,恨不得立马看到他人,可此时到了跟前,马上就要见到他了,脚步却越来越缓慢。
韩千君想起了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从那句“公子贵姓?”开始,便是她一直在缠着他。之后无论她提出什么要求,他从未拒绝过。
“辛公子,你可以娶我吗?”他说:“可以。”
她说,“叫未婚妻。”他叫了。
昨夜她同他道:“辛公子,我要我父亲。”
他道:“不哭了,我来想办法,把他救出来还给你,好不好?”
他答应了她,且做到了。
她的姑母,她的亲表哥把他当成了刀。
韩国公府啃噬他的血肉。
她呢?也是个刽子手…
倘若她没让他去救父亲,他是不是就不会反了?
倘若自己不认识他,没去纠缠他,他便不会来韩家提亲,如今牺牲的人就是国公府,而不是辛家。
作为受益者,此时见到他,她该说什么?
说她的姑母为了保住国公府,牺牲了无数的寒门。
说韦郡死了,私塾内的学子,所剩无几。
还是说,“辛公子你别怕,我把你救出来了。”
她救不了他。
只能保住他一条性命,救不了原本该属于他的幸福和前程。
脚步停下来一阵,突然又往前走,她想她应该去见他,同他解释清楚,自己是真心喜欢他的,从未想过利用他。
可她也是坐收渔翁之利的其中一人啊,到这个地步了,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她的出现,只会往他伤口上撒盐。
不知道为何会走到这一步,韩千君甚至不知道该去怪谁恨谁,她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做起事情来比任何人都要爽快,可此时竟然没了勇气再往前走一步,心口一阵阵发疼,眼泪落下来不敢出声,实在太疼了,缓缓蹲下身去,捂住嘴,把呜咽声淹没在了掌心内。
辛泽渊,对不起。
—
灯火从牢门外走过来的那一刻,辛泽渊便看到了,盯着那簇火光慢慢地靠近,紧张地捏住了拳头,片刻后,见其没再动了,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她喜欢好看的公子,而他如今一身狼狈,模样吓人,实在不宜见她。
她半天没离开,应该是哭了。
黑暗中辛泽渊靠在土墙上,身上的伤口倒没了知觉,心却如百虫啃食。
千君,对不起。
他本以为凭他的本事,即便在风雨之中也能给你一片晴朗的天空,让她嫁给自己,一直笑着。但到底是人算不如天算,他败了。
让她喜欢上了自己,却没办法给她一个家。
她应该要伤心一阵子了。
但她性子洒脱,没有什么伤心事能藏在心里一辈子,希望她能快些走出来,好好过下去,继续做那颗国公府的明珠。
—
大半夜,郑氏带着家仆追来了大理寺,一行人等在门口,等了半个时辰才见到人。
郑氏连呼吸都屏住了。
见其一身血污,摇摇晃晃地跨出门槛,一双眼睛又红又肿,还在不断地落泪,脸色苍白唇角干裂,面容疲惫不堪,见到她,木讷地道:“母亲,回家吧。”
说完便一头栽了下去。
韩千君彷佛跌入了混沌中,周围一团黑暗,有感知但不灵敏,迷迷糊糊听见郑氏在吩咐人熬药,鸣春好像在哭,又有人在擦洗她的身子,替她更了衣,往她喉咙里灌了一些水,后来裹在一团软软的棉花里,彻底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天已经亮了。
眼皮子太重,动了好几下才睁开一条眼缝,光芒太刺眼了,又闭了闭。
鸣春端着药碗守在她床边,一直在留意着她的动静,嗓音惊喜,又像在哭,“娘子醒了?”
韩千君适应了光线,才慢慢地打开眼皮。
“什么时辰了?”一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嗓音嘶哑,喉咙火辣辣地疼。
鸣春回道:“巳时末了。”
韩千君眸子空洞,又问:“辛公子死了吗?”
“娘子放心。”鸣春知道她醒来最想知道什么,都打听好了,“昨夜娘子走后,范少卿便让大夫进去了,早上醒冬又跑了一趟大理寺,亲耳听范少卿相告,辛公子已无碍。”
人活下来了就好。
不过也仅仅只是活下来了而已。
韩千君又问:“韦郡他们呢?”
鸣春垂目,憋住眼泪,“昨夜娘子吩咐了后,翡翠和燕娘便把人都接回了国公府,夫人找了大夫替韦郡医治了,可…无力回天。其余二十几个学子,夫人也派人寻了回来,今日一早都送回了私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