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掌碰到她额头的一瞬,有股冰冰凉凉的触感,韩千君觉得很舒服,刚想要蹭近一些,手又被他撤走了。
辛泽渊去打了一盆温水,再搬过来了一张椅子,坐在她床榻边,缓缓地拧着布巾,韩千君对这一幕很熟悉,脑袋昏沉沉地问道:“辛公子,我是又烧起来了吗?”
“嗯。”
有理由把人留在身边了,原来不仅能恃宠而骄,也能恃病而骄,韩千君娇弱地躺在枕头上,有气无力地道:“我是不是要死了,还没完没了地发热,真真是麻烦辛公子了…”
“很快会好。”辛泽渊把布巾折成条,搭在她额头上,“手伸出来。”
韩千君听话地把手递给了他,辛泽渊又用另外一张布巾替她擦拭手心,见他动作娴熟,韩千君夸道:“辛公子很会照顾人。”
“我没照顾过人。”辛泽渊缓慢地擦着她的指骨节,“只你一个。”
头都快晕得动不了了,闻言韩千君却快速地转头去看他,辛公子面色如常,平静得仿佛那句讨人欢喜话不是从他嘴里说话来一般。
但绯衣的辛公子,当真是越看越俊朗,韩千君头往外挪了挪,突然想到一年前若是不出事,成亲时他应该会穿一身绿色婚服来接她,不知道他穿上是什么模样,于是一叹气,语气里透出了无尽的遗憾,“辛公子,若是穿上婚服一定很好看…”
“可惜了。”辛泽渊道。
“嗯?”
辛泽渊提醒她,“今日不是要与小王爷定亲?”
韩千君:……
定亲是定不成了,她这个样子连床都下不了,且,“我昨夜把辛公子留在屋里一夜,名声尽毁,怎能再与旁人定亲…”
“两夜。”辛泽渊把她另一只手捞了过来。
“啊?”脑子烧起来,韩千君没反应过来。
辛泽渊帮她回忆,“私塾的那回,忘了?”
怎么可能忘,那晚她打了辛公子手心,被辛公子没收了她的耳铛,后来…后来他狠狠地吻了她,她第一次知道吻一个人,还能那般纠缠缠绵,再后来,两人抱在一起睡了一个晚上…
到了那一步了,与成亲有何区别,谁能想到还会发生意外。
发烫的脸颊,又覆上了一层红潮,韩千君人往被褥里埋了埋,胳膊却还在他手上,掌心被他摊开,温热的布巾在她手心和手腕中,缓慢地擦拭。
小王爷便是这个时候端着一盘炸得金黄的小鱼进来的。
韩千君并非想要戏弄小王爷,在答应与他定亲时,她确实考虑过,认为他是自己最好的人选。
那时候辛公子没回来,她还不知道自己变心的速度比变脸还快。没见到人之前,她良心尚在,知道自己不能再纠缠他,见到了人后她连良心都不想要了,只想与辛公子好。
小王爷的神色瞧上去很让人心疼,她却要对他说抱歉了,他的小鱼她吃不了,她只能喝辛公子熬的米粥…
当日夜里韩千君依旧反反复复地在烧,从傍晚开始便昏昏欲睡,整个人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不知道被辛公子灌了多少碗药,到最后连拿碗的力气都没了,辛泽渊便一勺一勺地往她嘴里喂。
半夜头没那么沉,醒来了一回,侧目看向床边,辛公子果然在,手撑着头歪在圈椅内睡了过去,韩千君正欲唤他回去歇息,或是上来躺着也行,目光突然瞧见他滑落的衣袖底下露出来了一截小臂,小臂上赫然一道疤痕,格外醒目。
床头的灯火光晕昏黄,光线照在他手肘之外,内侧的伤疤则在一团模糊的阴影里,看上去有几分狰狞,从小臂一路蔓延进了袖子里,不知道尽头在哪儿,韩千君不觉掀开了身上的被褥,挪去床边,伸手把他的衣袖往拉下。
然后便看到了那道有筷子长的一条完整疤痕。
先前在私塾时,她见过他挽起手腕做饭的场面,那时他的小臂除了绷紧的一条条青筋,并无半点伤痕。
不知是在太保门前受的伤,还是在后来的流放路上受的伤,她一直不敢去问他,那日夜里在大理寺的地牢里,她始终没有勇气踏出一步前去看望的他,到底受了多重的伤。
手指头触碰到那条伤痕上时,辛泽渊醒了。
韩千君看着他刚醒来还有些惺忪的眸子,颤声问:“疼不疼?”
辛泽渊没答她,人还在迷糊之中,手已经先摸向了她额头,见没那么烫了,才应她,“不疼。”
“你骗人。”韩千君曲腿坐在床上,眼眶早就湿了,泪珠子挂在脸上,心疼地去抚那道伤疤,“怎么可能不疼…”儿时她玩剪子,手指头被戳出银针大小的血眼,她都疼得睡不着觉。
那日他被押送出来,坐的是马车,必然也是因为他身上的伤太重,下不了地。
“还有哪里有伤?”她不想逃避,她想好好瞧瞧,他到底伤了多少处。
“验身?”辛泽渊一笑,把她的手从小臂上拿下来,看着她溢满了水雾的眼睛,随口道:“可辛某的身子,只有未来夫人能看。”
夜里太安静,他的嗓音就在她耳畔,染了些夜里才有的慵懒沙哑,被身旁灯火映出一簇火光的眸底看似轻松玩味,实则幽深不见底。
“睡罢。”辛泽渊揉了揉她的头,“真不疼了,人的痛感天生便不一样,有的人觉得痛,有的人则没有什么感觉,你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