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巷没了可以重建,人没了便只剩下一捧黄土,等阿嫣把烟花搬到前院,韩千君便让她带着院子里的人从前门出去,仔细交代她道:“干坏事的不是咱们,这大半夜莫名其妙被人追杀,为何要自己拼命?我们一没杀人,二没放火,要走便走阳关正道,你带着人往知府的方向跑,求知府派援军过来,若知府关门不见,你便去敲鼓撞门,告诉知州大人,说国公府三娘子在他管辖的长安城内被人追杀,问他管不管?他要不管,待我有个三长两短,来日国公府的韩国公会亲自前来摘下他的乌纱帽,要他的狗命…”
长安知府乃皇帝钦定的人,薛侯府和太上皇的手还伸不到他们头上。
皇帝父子俩斗法,知府的人想要明哲保身,装聋作哑她能理解,但她如今有难,他们便不能再做墙头草,总得有个选择。
天底下没有那么多坐享其成的好事,她偏不让他们如愿。
阿嫣到底只是将满十一岁的孩子,功夫好,但架不住韩千君的气势,唯有听命,将院子里人领到门外后,又不放心,拖着哭腔道:“师娘,其他人走,我留下来…”
“走,人要少一个,唯你是问。”要留也不该她留。
韩千君转头看向身旁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傻了,还是没反应过来,来不及退出去的魏小知,问道:“魏小知,你行不行?”见她神色呆愣地看着自己,目光极为陌生,像是才头一回认识她,韩千君唤魂一般冲她喂了一声,确认道:“行的话,留下来同我一道点火。”
“有什么行不行的。”魏小知回过神,没去看她,手里的弯刀挥向廊下的一盏油灯,灯落下来,她接住,“娘娘威武,最好不要拖我后腿,待会儿跑快点,魏家就我一个独苗,我要是死了,魏老东西会哭瞎…”
韩千君:“……”
从远处蔓延过来的火光,已冲破了后院,如蜂拥一般顷刻间翻越了进来,韩千君提着油灯屏住了呼吸,她也没经历过厮杀,但人被逼到了份上,求生的本能总能驱使出无限的潜力。
待黑压压地人从屋顶上跃下来时,她便扬声道:“我乃国公府三娘子韩千君,回去告诉你们主子,他想要的人在我这儿…”
魏小知正欲点火,便觉头上本就被她拽得要散不散的马尾,突然一松,发冠掉在地方,满头青丝全披在了肩头…
“快点火!”韩千君戳她。
魏小知想骂娘,可此时容不得她去骂,手里的油灯挨个从烟花的线管上燎过,一声炸开后,一道接着一道的火花直对着对面黑压压的人群冲去。
“跑!”魏小知点完后扔了手里的灯笼,准备去拉人,转过头身旁的小娘子早没了人影,再一看,人已撒腿跑出了院门。
魏小知:……
父亲说的没错,京城官宦之家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韩千君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她那点力气也只能够与小娘子打打闹闹,可一旦面对真刀实枪,她只有受死的份,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便是跑。
那么多烟花一道被点燃,威力堪称火药爆炸,辛公子看到后,定会第一时间来救自己。
就算他来不了,还有阿嫣,知府离这里不到十里。
知府明哲保身的前提,是自己这个国公府嫡女毫发无伤。
她要是死了,他们也活不了。
是以,她只需要争取在这期间不被人逮住。
“韩千君!”隐约听到魏小知的咆哮声从身后传来,韩千君没力气应她,使出了浑身力气逃跑。
魏小知错愕地看着前面如箭一般往前弹出去的女人,她现在终于明白,为何她的婢女能放心她一个人留在最后。
这特么谁能跑赢她…
简直不敢相信,这人居然做过贵妃。
—
后院亮起火光的一瞬,张威便跟着辛泽渊马加鞭地赶了回来。
城门有重兵把守,硬闯不可能,损伤太大,杨风带莺儿今夜走的是水路,由长安的两个舵主亲自相护,为确保万无一失,今夜人手几乎都带了出来,院子里留的人并不多。
但护少夫人出来不成问题,别小看了那十几个女娃,个个都不是好惹的,尤其是阿嫣,连他都不一定能讨到好。
还有两条街的距离,突然听到从辛巷传来了一阵爆炸,张威还以为是对方用上了火药,骂了一声娘,紧追着辛公子的马屁股往巷子里跑。
人到了辛巷门前,半空中已是滚滚浓烟。
张威心漠然往下一沉,想唤辛泽渊先冷静,便见两个姑娘一前一后,从火光中跑了出来,背后的爆炸声震耳欲聋,烟花的光芒却在她们身后绚烂了半天边。
饶是见过了各种厮杀场面的张威,不觉也愣了愣,合着不是对方用了火药,是他们…
“辛公子!”韩千君没想到辛泽渊会回来得这么快。
听到马蹄声从对面传来,她便有了预感,是他回来了,抬头见到马背上的人后,终于松了一口气,停下脚步等着他过来,待马匹冲来时,她下意识朝他张开了双臂,辛泽渊早弯下了身,马匹经过她身旁,胳膊快速穿过她的小腹,紧紧地搂住她腰…
冲击太大,韩千君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只觉得一阵天晕地旋,一瞬的功夫便被他捞起来放在了身前的马背上,没有预料中的疼痛,也没有摔断骨头,她安安稳稳地落在了辛公子的怀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