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千君立在台阶上,仰起头往后望,好家伙,十来辆马车浩浩荡荡地停在了门口,把国公府门前的巷子都堵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又要入宫,光耀门楣了,含沙射影地道:“陛下的阵势真威风,这回谁都知道他心胸宽大,待人大度,从不苛待任何人。”哪怕是曾经的女人。
高沾听出了她言语里的讽刺,干巴巴地道:“昨日库房里刚进来了一批银子,还没来得及换成票子,接到三娘子的消息,陛下不敢怠慢,紧赶着先送过来。”
这样的由头糊弄旁人可以,韩千君在宫中混了一年,没那么好骗。
阵势大点就大点吧,韩千君问:“陛下可有说,这些是何赏赐?”
高沾知道一遇上这位主子,准不会轻松,陪着笑道,“奴才不过是个跑腿的,至于陛下与三娘子当初是如何说的,三娘子比奴才更清楚。”
韩千君不屑,“有什么你不知道的,不就是补偿款。”
高沾躬身不作答,正欲让人卸货,又听跟前的主子凑过来小声问他,“那封口费呢,陛下何时给?”
高沾一怔,瞬间警惕起来,“三娘子,这可是两万两…”
韩千君知道。
若她二嫁,嫁的是一位贵族,两万两也用不上,偏偏她看上了寒门,他的辛公子一般的价钱买不到,这些恐怕不够她再成一回亲。
高沾看她突然就地抬价,脸色都变了。
在宫中他见识过这位贵主子的本事,别说旁人,连陛下都心生畏惧,只要碰上她必会退避三舍,熬了一年,好不容易摆脱了,临了,还要被敲一棒,‘威胁’二字就差被她明显写在脸上了,高沾不得不叫苦,“三娘子有所不知,年前冬季一场雪,三十六个州,大小都有灾情,国库的银子早就见了底…”
这类说辞韩千君听腻了,以往她每回要见陛下,这位公公总能找到某个地方的灾情来说事,说陛下忙得抽不开身。
一转眼,她就见到陛下和漓妃手牵手在甬道内散步。
“我又没说眼下就要,你同陛下传个话,我先记在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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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来辆马车,宫人一箱一箱从上面把东西搬下来,送进了韩千君的小院子,府上的人早就轰动了,一时摸不着头脑,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月前,人人都以为韩千君犯了大罪惹了皇帝,才被退回了韩家。
可得罪了皇帝怎还会有赏赐?尤其知道箱子里面都是装的白花花的银子后,个个都愣住了。一个妃子失了宠,要么打入冷宫,要么寻个理由赐死,头一回见到完好无损送回娘家的,还赐了两万两银子。
不像被退,更像是和离。
国公夫人把高公公送走后,眉头就没舒展过,猜不出皇帝是何意,前头先是退人后头又送银子,这是打完了脸再给一颗甜枣?
国公爷与她相反,藏在心头的郁气终于驱散干净,喜色爬上眉头,回到屋里一把攥住郑氏的手揣在怀里,无不骄傲地道:“我就说咱们的女儿,不可能不讨喜,皇帝还算有点良心,这银子就他该出,季婵不能白白地损了自个儿的名声,依我看,十辆马车都不够…”
郑氏的思绪被他打断,没好气地道:“十辆不够,二十辆?”
“咱们季婵,千金不换。”高兴归高兴,可国公爷不是傻子,皇帝更不是傻子,人都退回来了,为何又要给银子呢?
问韩千君,韩千君茫然摇头,“陛下的心思,女儿怎么知道。”国公爷便不敢再问了。
当日韩千君没去私塾,忙着把银子入库,第二日早上,又没能爬墙成功,被国公爷留下来,非得为她庆祝,将二兄长夫妻俩人也叫了过来,办了一场小型家宴,摆上一桌好菜,还备上了梅子酒。
吃到一半,世子回来了,人坐下后,筷子都没来得及动,便道:“儿子已查到了秦姑娘的下落。”
国公爷神色激动,忙问:“在哪儿?”
韩千君也好奇地抬了头。
韩焦道:“宫中。”
“宫…”国公爷一怔,身上的精神气儿一下没了,侥幸地问道:“人还活着吗?”秦家被太上皇判为逆贼,满门都屠尽了,如今遗孤人在宫中,岂还有命。
没想到韩焦却道:“活着。”而接下来的话更是语出惊人,“秦家姑娘便是当今的漓妃娘娘。”
韩千君暗骂一声狗皇帝,不就是一点封口费,前一日问他要,第二日便不惜自爆,当真是一毛不拔。
第16章 想我了没
秦家的遗孤是漓妃?
漓妃乃五品郎中姜观痕家的庶女,一路从小宫女爬到妃子之位,深得皇帝宠爱,连身为昭德皇后的韩家亲侄女都争不过,最后落了个兵败而归的下场。
竟然是秦家姑娘。
消息如同一枚惊雷,谁也不敢相信。当初秦家满门几十口性命,乃太上皇颁旨,那时还是二皇子的皇帝一手送去了阎王殿,皇帝登基后时隔五年,竟封了秦家女为妃,皇帝是疯了吗。
国公爷觉得简直不可思议,但世子行事一向谨慎,能说出此话必不会有假,遂问道:“陛下,还不知道她的身份?”
此话问出来便自觉多余了,既然皇帝能让大理寺和刑部查案,他能不知道?
狠毒皇帝爱上了罪臣之女,戏本子里的故事照进了现实,无不荒唐可笑,惊愕完,国公爷才转头看向跪坐在那一声不吭,自顾饮着杯中青梅酒的小娘子,“季婵,那漓妃,你可认出来了?”
韩千君沉默,心头还在骂狗皇帝,手中的威胁没了,往后想要再拿捏他,只怕更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