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一个糙县令(68)
他是个好人。
不管是对她,还是对其他人,陈君迁都称得上是个好人。
她实在没什么能为这位好人做的,只能烧桶热水,希望他今夜睡个好觉。
*
葡萄村通往永宁县的路被滚落的山石阻塞已有数日。
谢遇欢自昨日起便带人凿碎巨石搬运开去,村里人都有了住处后,陈君迁也带人从另一侧同时开凿,以期早日将路疏通,好把粮食药材和盖房用的砖石砂浆运进来。
此事耽搁不得,村里能出力的男人们整日都在路上凿石,连晌午饭都是家中妇人送去吃。
陈君迁也在这些人之列。
家里没有别人,送饭这事自然落在了沈京墨头上。
左右她也无事可做,虽说要送柳翠仪的刺绣还未完成,但眼下村里人都在忙着开路重建,她自然不可能有心思绣花,离晌午还早时,便已经起锅烧水准备热饭了。
前一晚陈君迁蒸了不少菜饽饽和干馍,这东西虽不怎么好吃,但扛饿又容易保存,蒸一锅能吃两三天,吃起来也方便,有火便热一热,没火凉着也能吃。
自打上次烧水时被熏得一脸黑灰,沈京墨便专门和陈君迁讨教过如何掌握火候,奈何村里的大灶着实难用,她一个人又要看着火,又要注意着锅,忙活了半天,还是不小心把锅烧干了。
虽说灭火及时,锅没什么大碍,可热好的菜饽饽和干馍上却附着了一股怎么也去不掉的糊味。
不耽误吃,但口味大打折扣。
沈京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拿着扇子扇了许久,焦糊味却像是长在了面里似的,只表面上减轻了一点,掰开里头还是又苦又难闻。
她心里懊恼,可折腾了这么久,都快过了吃午饭的时间,要再起锅烧水热新的肯定来不及。
沈京墨咬了咬牙,还是把这几个菜饽饽和干馍装进小篮子里,又装了一壶晾凉的开水,快步往陈君迁他们凿石头的地方赶去。
路上,许多给自家男人送过了饭的妇人们已经陆陆续续往回走,沈京墨和自己认识的匆匆打了招呼,没有停下寒暄。
临近小路时,两个迎面而来的妇人原本还在笑着交谈,可一看见沈京墨,却突然收敛了笑意,讪讪地叫了声“陈家娘子”便飞快地走掉了。
沈京墨诧异地回头看了她们一眼,默默往前走去。
前方不远处就是山石崩塌最严重的地段,还没走近,沈京墨就瞧见了一块几人高的巨石横在路上,将路面都砸了个大洞,周围还散落着几块一人高的石头。
路周围有树荫,此时大多数男人都在树荫下吃饭休息,只剩巨石顶上骑着几个年轻人,大概是嫌爬上爬下太过麻烦,干脆就在石头顶上吃饭。
唯有一人还站在一块稍小些的石头上,手中的镐头一下接一下凿着。
他赤着上身,小麦色的皮肤上覆着一层晶莹的汗水,阳光一照,竟像抹了油似的亮得反光,结实的肌肉随着镐头扬起落下而紧绷又舒展,粗犷的动作颇有几分张扬的野性与力量感。
沈京墨打远一瞧就知道那是陈君迁,提了提篮子加快脚步向他走去。
可再走近几步,她才看见巨石脚下竟还站着一个人,一个身材偏瘦、脑后簪花的女人。
那女子手中举着个篮子,篮口搭了块遮尘的白布,布向后折叠了小半,露出里面的东西递给陈君迁,仰头与他说话。
沈京墨慢下了脚步,但周围人都在休息,这里又两侧是山,正常说话的音量也被山谷放大,以至于她虽无意偷听,却还是清楚地听见了他们两人说的每一个字。
陈君迁语气疏离嗓音低沉,看也没看那女子:“多谢,我不饿。”说话间继续挥舞着镐头。
女子却坚持:“小陈大人,这蛋我都煮好了,你就收下吧。你家娘子是大户人家的小姐,金尊玉贵的,定不会体贴人,都这时辰了还没送饭来,可你也不能就这么饿着呀?再说这几日你这么辛苦,也该吃点好东西补补嘛。”
女子说话带着乡音,但声音却甚是耳熟,沈京墨当即便认了出来,那正是曾当众让她难堪的唐家娘子。
沈京墨的脚步当即停住了。
沉默片刻,她转身欲走。
陈君迁却像是感应到她来了一般,没来由地抬起头往她这边看来。
她未上妆,穿了件桃花红的细布裙,整个人像极了一朵盛放的花。许是走得急了,她发丝有些散乱,额上亦是一层薄汗。
陈君迁原本已有些不耐烦的眼中顿时迸发出一阵光来,见她止步不前,忙喊了一声:“娘子!”
他这一声嘹亮高亢,把周围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连那唐家娘子也转过了身来。
沈京墨只得站在了原地,微微拧眉。
本来他若是没瞧见她,她悄悄走掉就是了,现在却不得不面对他和特意前来给他献殷勤的唐家娘子。
她倒不是介意什么,只是打心底里怵这女人,不想与她碰面。
但眼下已经被他叫住了,她还下意识地站定了下来,再想装没听见肯定不行……
沈京墨咬着唇,转过身去,四指并拢横在眉上,故作寻人的样子四下打量,装出一副来找他却没找到才想要走的样子,好免去几分尴尬。
只是她刚转回身去,陈君迁就已经从那一人多高的石头上跳了下来,快步朝她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