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养娇珠(20)
千山宛长廊下,陆念安同兄长并排站着。
顷刻间水雾弥漫,这个春天好像时常下雨。陆念安听着雨水淅沥,忍不住转过头。
兄长正平静地目视前方,雨水从檐滑落的,有一些滴在他衣袍的下摆。
陆念安突然很想说些什么,开口时喉间却一梗,胸腔泛着痒,她忍不住咳嗽起来,一边拍着胸口缓解。
她病才未好多久,平日只零散地咳嗽几声,现下大抵是又受了寒,躬着腰,单薄的肩在水汽中一颤一颤。
陆祁听了,带着她往一旁的厢房中走,又唤底下的丫头备碗姜汤送来。
千山宛里的丫鬟都手脚麻利,此刻不想惊动了陆夫人,很快便将姜汤送去。
陆祁接过,顺手用瓷勺散着热气,才递给一旁的幼妹,“阿念,过几日让王太医给你看看如何?”
陆念安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由兄长递过来的瓷碗,热气熏着眼睛,视线因此变得朦胧起来。
她答非所问,娇声唤她:“哥哥。”
陆祁应了,等她开口。
“哥哥……”她犹豫了很久,才试探着问:“哥哥你能抱抱我吗?”
姑娘家仿佛一夜之间就懂了许多事情。渴求兄长拥抱的句式不在理直气壮,她褪去无畏,坐在塌边 ,是纤弱的,柔软的,苦恼的。
陆念安想,她本不该问出口。可能是因为今日又下雨了吧,湿漉漉的总让人心口闷。
所以她还是说了这话。
话落以后,便渴求地看着兄长,期盼她能给自己一点回应。
可能也不需要太多,不用将她拥入怀中,哥哥能摸摸她的脑袋也好。
可是没有,什么也没有。
过了好一会儿,陆祁缓缓将瓷碗放在几案边,他转过头看她,语气是一贯地柔和:“我们阿念很乖的。”
不要。
陆念安张唇,她还是很想说什么,欲言又止时,撞进兄长柔和而平静的视线。
陆祁一贯是这样看她的,柔和而平静,即便她闹腾地狠了,他也只念一声她全名,不会真的凶她。
陆念安从前觉得这目光让人欢喜,现下却让她很难受。
怎么能有人能做到一直冷静呢?
屋外还下着雨,湿漉的感觉加重,陆念安最终抬起手来,指尖落在兄长宽大的袖摆处。
她轻轻扯住,别扭地开口:“可是哥哥答应阿念,会和阿念永远在一起的。”
“自是如此。”
直到如今,陆祁还是能够没有犹豫地回答她。
到了这时,他好像也明白妹妹在闹什么脾气,轻笑了声,陆祁同她说:“阿念,不论今日还是以后,哥哥当然都会和你在一起。”
“可是哥哥,”陆念安直视着她,她的目光澄澈而干净,专注看着一个人时,是完全而绝对的一心一意。
“哥哥娶了崔氏以后,还会要阿念吗?”
她突如其来的担忧,只令陆祁叹声气。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好像都把成婚看得很是重要。
陆祁不知如何同她说,娶妻也只是一件例行公事,既是崔氏过门,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他答应过她的从来都不会改变,他看着她长大,也会一直看着她。
最终,陆祁只将一旁的青瓷碗递过去:“等阿念喝完,哥哥就同你说。”
长兄对幼妹的呵护,大多时刻是无声的。
那碗姜汤被放在陆念安眼前,她顿了顿,在兄长鼓励的眼神下,抬手接过。
陆念安不喜姜汤的味道,姜是辣的,这总让她忍不住流泪,每每喝上一碗,她都需要缓很久。
这个雨夜,她强迫自己很快速得将姜汤灌下去,两眼被辣得泪汪汪。
然后她得到哥哥肯定的答复——他说他当然要阿念了。
姜汤流过胸腔,在缓慢扩散到血液中,最后回到屋中时,那股子辛辣竟席卷全身。
陆念安感觉自己越来越热。
此刻,秋菊正点着熏香,淡雅的香气隐隐弥漫开来。
陆念安深吸口气,最后朝角落里的柜子走去。
她拉开柜门,从柜中深处取出一个八宝匣子。
一个独处时,她也不太讲究什么,直接在地毯上坐下,然后抬起手,小心翼翼地将木匣子打开。
匣中放着一盏已经泛黄的花灯,是最普通不过的莲花形状——
被主人家如此妥帖,且珍惜保存的物件,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可这是哥哥送她的第一个生辰礼物。
那年寒冬,他亲手替她做了灯。
*
陆念安是五岁时才被接来了陆府,照理来说,她应该记得许多从前的事情,可她像极了张白纸,呆傻的样子,问她什么她都摇头。
问她生辰,她也摇头。
彼时寒冬,她刚来陆府,生了场重病,大病初愈以后,身边的人被全换了一遭。
新来的秋菊伺候她开始小心翼翼,因为上头的主子让秋菊汇报每日做了何事。
不光要听她做了何事,还要听小姐的反应。
那段时间,秋菊快都得了少白头,闲下来就想晚上该说些什么——是她家小姐太乖了,乖到一整个白天,她可以一句话也不说。
于是秋菊夜间汇报时也无话可说,她只得没话找话。
陆念安只是多看了一眼旁人的花灯,秋菊便连着说了三日。
原是上元灯节要到了。
府上也有年纪还小的丫头,那个年龄的孩子,总是向往高墙之外的世界,好奇新鲜的事物。
临近灯节,有小丫鬟陆续用掉积攒的月银,然后从摆摊的小贩手中,买一盏漂亮的花灯回来。
上元节一直是一年之中,人们最期盼地节日。同春日除旧迎新的美好寓意不同,上元节又名花灯节,当然,她也有一个更浪漫的寓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