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养娇珠(33)
陆祈来之前往上递了奏折,在堤坝重建以前,先组织将这些人规范迁移到越州。
所以山顶上的流民在雨停以后,已经被归置好,正要送去越州。
昨夜来了这般多的禁军,按理来说,不会落下了谁。
竹林下那一块“大泥团”在两人交谈时却动了动,微弱的呼吸声迫使陆念安走近。
陆念安弯腰,努力辨别着眼前这泥团。
果然是个人影。
从身形来看,应是个成年男子。
“小姐。”秋菊一个晃神,过来拉住她:“怎喜欢乱跑呢?”
陆念安指着眼前地这一团:“这好像是个人,对吗?”
生离死别曾于她擦肩而过,那些模糊的,仅剩的回忆,在过去十年以后的今日,仍像碎琉璃一样,轻易就刺破血肉。
陆念安明媚的面庞上,多出几丝忧愁。她问那泥团:“请问你还好吗?能说话吗?”
那人没说话,肩侧微动,脖颈仰起——是一张被泥团糊住的脸,看不清容貌。
他还活着,只是脏得吓人。
“你怎么没跟着大家一起走呢?”陆念安下意识去摸腰间地荷包,却发现荷包里已经没有银子了。
这人仍旧没说话,好像是个哑巴。
陆念安没了办法,转过头:“秋菊,我们让人把他送走吧。”
“好。”
主仆两又研究了会儿他是如何落单的,最后得出统一的结论——只能是被人遗落下了。
离开前,陆念安提了提裙摆。
忽觉手中还握着那块佛牌 ,被握了好一会儿,佛牌沾染着手心的温度。
还是棱角分明的触感。
心脏莫名凹陷下一块,酸楚的血液倒流,分散进身体的每一处。
她只想给哥哥独一份的祝福。陆念安篡了一路的手松开了。
回过神,垂眸看向那泥团。又将佛牌放在泥团面前。
“你可能需要这份祝福。”
末了,她补充,丧气道:“或者你也不想要……那就放在这里如何?”
她不甚在意。
天色渐渐明朗,清晨里的雾气完全散开,空气中只有轻微的水汽浮动。
陆念安回到山中时,鹅黄色裙摆及地,干净的步履染上一圈泥。
厢房内莲叶正在收拾包袱。老旧的木桌上一层不染,那块硬木板一样的榻上,小被子被叠成整齐的方块。
一切都回归成原来的样子,陆念安意识到什么,上前两步:“我们要回家了吗?”
“公子方才来了一趟,见小姐你不在,便只让我先将东西收拾妥当。”
“那哥哥呢?”她额上有细细的汗珠,一片晶莹。
莲叶递了块手帕给她,“公子现下已下山了,待会儿回来,应是要将小姐带回府的。”
陆念安便将手帕叠起来擦脸,方才出了身薄汗,总觉得粘粘糊糊。
心中升起微弱的不适。
她突然也有些想家了,山中不如府里,衣食皆消减多半……更不能时刻见到哥哥。
*
陆祈是在正午时回来的,陆念安才知,他原是下山去看那些流民了。
那时她正坐在廊下赏花,仰起头,一眼就看见那道熟悉身影。
天光大亮,昨夜的雨珠化作热气升腾,身形修长的白衣男子背光走来,身后跟着几个陌生的人。
那抹粉色也跟在身后。
原来一同下山的,还有那位崔姑娘。
他们一直在一起?
昨夜受了寒,今早又出了一身薄汗,陆念安觉得自己开始晕乎乎。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她蹲下来,强忍着头疼。
几片落叶飘在她脚边,她没什么精气神地看着,眼泪就滴落在落叶旁。
这眼泪从昨晚忍到现在。
为什么全都变了呢。
陆念安又头疼又想不明白,没注意到心心念念地人已经走到身前。
行至长廊,陆祈垂眸,蹲在地上的小姑娘便不自然地缩了缩。
“哥哥?”这嗓音有些软,轻轻地一声,微不可闻。
自昨夜那场雨而过,陆念安脸色便一直是惨白,忍到现在才开始发作。
日光下,这惨白逐渐转变为病态的潮红。
此刻站起身,肩侧薄薄一片,没等她站稳,又支撑不住一般往前扑。
陆祈拉住她手腕,小姑娘轻飘飘地,不过几日又瘦了。手抵在她额间,他蹙眉问道:“头疼?”
她就哭着呜咽:“疼,阿念好疼的。”
薄纱一样的轻衫粘在肌肤上,她出了身冷汗,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
哭着说疼时,肩侧会很轻微地颤抖着。
陆祈只好将她揽在怀中,抬手替她擦泪。
他骨指很硬,不似文弱书生的手,指腹也是粗砺的,抚在柔软的眼下时,她抖动地更明显。
“好了,不哭了。”他只好放轻了动作,“还有哪里难受?”
其实也没那么疼。
可陆念安想让哥哥关心她。也不只是想要关心,更想要哥哥抱她,喜欢她。
“心口也疼。”陆念安好不容易站稳,双手环住哥哥的腰腹,将脸颊抵在他心口的位置。
这是一个完全信任地姿势。
可她好像忘了,她这个年纪,早已不能同哥哥如此亲密。
她太依赖他了。
生病的人越来越有恃无恐,她用他衣衫蹭去眼泪,仰起头,湿漉的双眸可怜巴巴:“哥哥,我要回家。”
环住他腰腹的手在此刻也紧了两分。她不知道这个动作有什么含义,只是下意识地,同哥哥贴紧。
像一个青涩的红苹果。
陆祈没有说话,下颚紧绷。
陆念安还在闹不满,声音足够惹人怜惜。她是漂亮柔弱的孩子,没有人会不怜惜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