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养娇珠(42)
于是在一个春天里,李家女儿被迫嫁给别人。
她嫁人那天,说着不喜欢她的乔家儿子却偷偷去看了,回屋以后,又哭着放了一盏花灯。
原来他没有不喜欢李家女儿,只因为他生了重病,大夫说他时日已不多,他才出此下策。
他亲手将爱人推开,又放下花灯,祝她往后幸福。
他用毛笔写下小楷字祈愿,那灯顺着河流而下,却将河下的神仙感化。
神仙寻来了李家女儿,替乔家儿子治好了病。
两人解开误会,有情人如愿在一起。’
起初看这故事时,陆念安还曾感动到流泪。可这世间,真的会有什么仙子姐姐吗?
不过是编出的故事,试图安慰自己罢了。
陆念神色空洞,目视着前方,片刻后,指尖落在水中,还是将那花灯轻轻往前推。
荷花灯跟着颤动,在原地晃悠了瞬,水波层层荡开时,花瓣下方的一行小字跟着显露出来。
小楷字,很柔和的笔触。
院中寂静,湖面暗沉,那花灯滑过水面,像是深黑色的夜空里,闪过了一颗星星。
可是这星星却转瞬即逝——
刚放下的花灯还未飘远,便被一只大手稔起。
陆念安一怔,顺着那截青筋凸起的手腕仰起头。
黑暗之间,只明灯一盏,散发出微弱且稀薄的光芒。沉在光中的一张脸,被模糊了轮廓,白衣寡淡,虚虚实实,让人看不真切,就似月般高不可攀。
陆念安下意识站起身,视线因此明晰了些,见陆祈手执花灯,垂眸看着那行小字。
“……”
夜色朦胧,隐秘心事在这一刻被戳破,一种很微妙的难受直直涌上心头。
陆念安忽得就愣在了原地,还没等她有反应,竹架断裂的声音就落在耳边,这声音在寂静的院中,尤为清晰。
那花灯落在陆祈手中,被大手收紧,脆弱的竹条崩散开来。
不过顷刻,就已支离破碎。
陆念安看着那花灯被捏碎。
陆念安看着那花灯崩散开。
为做出这盏明灯,她对照着宫女的示意,反反复复缠绕着纱绢,不知重复了多少次,最后才在一匣子花片中,勉强挑出了最匀称的十六片,合在一起。
指尖上人细细麻麻的伤口仍在泛痒。
可此刻,这盏灯,就在哥哥的手掌中,直接瓦解掉。
他甚至未曾细看一眼这灯。
他一句话也没说。
陆念安有想过哥哥会不喜欢这灯,却未曾想过,他会毫不犹豫就将这灯毁了。
陆念安仰起头,双眸已然红了,几滴泪水顺着脖颈滑落,她觉得自己的心脏,也同那花灯一样被人捏碎。
“哥哥……”她张唇想说些什么,双手不安地搭在衣摆上,有些无措。
空气中,浮动着一种微妙,如同地上崩离散架的花灯一样,隐隐预示着什么。
再次以前,陆祈出声打断她,语调置身事外般平静:
“今日宴席,宫中眷客无数,来往密切,出现每一盏花灯都备受关注。”
“阿念,你可知这花灯流入河中,顺着水流,最终也会流入护国河中。”
他平静冷漠地分析着,对那花灯上的小字没有一丝起伏,他不关心那灯盏是谁做的,可以随手捏掉,就如同他也不关心那花瓣上的一行小字。
所有的一切,他不甚在意。
比起无用的质问,这显然才是哥哥应该说出来的话。
他替她分析放花灯是错的,告诉她宫里的所有河水会汇集到一处,就如同以往的每一次解释一样,他让她知道自己错在何处。
他们是兄妹的关系。
在世俗眼中,他们早已经如同亲兄妹一般,不可逾限。
可是,可是,他怎么能这般冷静地来分析呢……陆念安想,她真的很讨厌这样的冷静。
相称之下,她的喜欢,她的难过,她的崩溃,她的眼泪,都是那样的微小。
她不争气地哭出来。
陆祁第一次近乎漠视地看着她哭,半响后,别开眼:“是阿念还小,许多事情都还未想明白,让青竹先送你回去静一静。”
“我不要回去。”
寂静的院子里,女孩的声音稍显稚嫩,被黑暗压下来,又如同雨后春笋,破土而出。
“明明总说阿念长大了,为什么这时又要说阿念还小呢?”
“阿念就是不想当陆祈的妹妹了。”
陆念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灯盏燃尽,院中光线稀薄,她一番话清晰入耳。
陆祈将视线落在眼前的小姑娘身侧。
今日她穿着她最喜的鹅黄,刚才及笄,刚刚长大,是他唤了十多年,同样细心照料了十多年的妹妹。
“陆念安,别不听话。”陆祈已然冷下了声音,态度强硬:“青竹会送你回府。”
这一次,他并不给她反应的声音,转过身,身影沉在黑暗之间,就让人彻彻底底地看不真切了。
好凶啊。
陆念安被扔在原地,心间的疼痛压下肩下灼烧,疼得厉害。
一直守在外的青竹此刻从黑暗里走出,哆哆嗦嗦地擦了擦额头:“小,小姐,大人让我送小姐回府。”
是送,也是命令。
陆念安被迫离开,乘马车离开时,远处的黑色夜空中,升起一连片橙黄色光芒,透过车窗往外看,灯盏将夜空点亮。
今夜的宴会过去,哥哥大抵是要娶崔姑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