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养娇珠(43)
陆念安感受到一种无法言说的悲哀。
她心中有一场暴雨而过,她是雨中,被浇得东倒西歪的小黄花。
陆念安从没这样难过。
*
隔着不远的距离,歌女清脆的嗓音,同悠扬的琴声被风吹散,隐隐约约入耳。
圣上携子民在宫中最大的池塘边点燃了灯。
这是不亚于上元灯节的一幕。
千盏灯升起,灯烛映照而出的火红色光芒,将每个人的面庞点亮。
众人带着祈愿的目光随着灯盏飘向远方。
等放了灯,心中一件大事被解决,有穿着道袍的僧人对着皇上点头,见此幕,皇上总算呼出口气。
夜里酒意醒了几分,皇上站在高处,环视了一圈,才找到站在角落处的陆祈。
他想起来,今日的最后一件事,是给陆祈赐婚。
宫中许久没喜事了,皇上兴致上来,朝陆祈走去。福德也极有眼力见,忙唤了一个太监来去书房拿圣旨。
“陆爱卿今日许了什么愿望?”皇上笑了笑:“此番去清平,也是辛苦爱卿了,朕今日呢,也准备了一个好消息告诉你……”
耳边天子的声音断续,陆祈执白衣,眉目寡淡冷静。
罕见地出了神。
十多年前,乌恒族欲起谋反,派了几万大军南下,陆将军领兵亲征,战争一触即发,其中最先遭殃的,莫过于那些小村庄里的百姓。
作为整个景国最小的将军,陆祈也领兵而战,其中一次,只用了一支人马,便夺回整座城池。
少年将军正意气正风发,刚回到军中,却被父亲收了军牌不许再战。
陆将军让先他去接一个孩子。
军中无父子,所以这是命令。
陆祈只好骑马奔波至宁南,这里是边陲小镇,前日里才经过了一次战争。
到了宁南,踩过满地的鲜血残骸,陆祈走到最里间的院落。推开门,就见到一室混乱。
这间院子的主人家早已惨死,屋内鲜血弥漫开来,是陈旧空荡。
陆祈找了找,最终推开水缸上的厚重的木盖,才瞧见一抹瘦小的身影。
透过刺目的白光往下看,是个小女孩,下巴很尖,蜷缩在缸中,浑身上下脏兮兮地,就仿若死去。
军牌被收后,陆祈脱下了战袍,换上了更素净的白衣。
此时沉吟片刻,才弯腰将那脏兮兮的孩子抱出来。
本以为她昏死了过去,下一瞬,小女孩竟睁开了眼——露出一双湿润乌黑的眸子,她一点也不脏,澄澈而干净。
陆祈将她带回军中,再用这孩子换回了军牌。
一个月以后,陆祈奉父亲的遗愿,又将这孩子接回了陆家暂住。
那时他没有多余的心力,同样是将这孩子放下以后便离开。
又是一个月以后,陆祈收到了家中来信,信上说,这孩子要死了。
他回了上京,找来了大夫,那大夫云游而来,平生最喜算卦。告诉陆祁这孩子天生命短。
陆祁主动替她添字为安。
她终于醒来——这哑巴醒来以后叫了他哥哥。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两个人到真的如同兄妹一般。
一日的晚间,他带妹妹去看了花灯。
也是那一年,他选在留在上京。
初春。陆祈从刑狱司回来。
还未走到院中,忽得被人什么东西抱住了腿。
低垂眸,果然瞧见一个小东西。
是陆念安从园子里跑出来,她穿着鹅黄色的裙子,抱着他,就跪坐在地上开始哭,一边哭一边唤着哥哥。
陆祈倒也耐心,等着她哭完。
这个时候的兄妹两,已经很是相熟的关系。
等陆念安平静下来以后,她揉着眼睛,抽抽噎噎主动开口:“哥哥,今日阿念和他们,他们都说我是捡来的,不和阿念一起,还说等阿念长大以后哥哥就会不要我。”
“为什么阿念不是哥哥的亲妹妹。”
“哥哥会像对亲妹妹一样对阿念好吗?”
“阿念要当哥哥的亲妹妹。”
“你要像对亲妹妹一样对我好”
“哥哥,你要对我好。”
他一一应下。
然后抱起这个脏兮兮地小东西回家。
自此以后,他先是兄长,才是陆祁。
*
自宫宴的第二天,陆夫人也于清平回来。
此回在山寺之间,抄经礼佛了小半月,本想再留几日,却想到宫宴之后,陆祈的婚事欲提上日程。
圣上赐下的婚事,总归是要好好准备一番的。
回到千山宛,陆夫人静坐在塌上,连日奔波了一晚上,她疲倦地揉着额头,找来一个小丫头去西院将陆祈叫来。
那丫头来去一趟,不过半刻,等再回到千山宛时,却道:“夫人,大公子被留在宫中,一夜过去还未回来。”
这话实在是让陆夫人疑惑。
按理来说,昨夜宫中大喜,圣上怎会将祈儿哥留下来?
没等她细想,北院又传来动静。是陆念安昨夜的烫伤未及时处理,伤口加重了。
陆夫人只好先去了一趟北院。
此时晨光熹微,陆夫人来到北院时,陆念安正躺在床上,被烫到的皮肤烧红了般,仍在灼烧着。
北院里的小丫头们已经急得团团转。没有人能唤醒陆念安,她睁不开眼,仿若会这般一直睡去。
昨夜宫宴,陆念安回到府中以后,便独自睡了。北院里的小丫头只以为她是累了,那时无人察觉到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