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上春漪(140)
苏妙漪无动于衷,“大师算过了,现在就是动土的良辰吉时。”
突然间,有人远远地瞥见一道黑黢黢的人影站在山头,吓得失声惊叫起来,“鬼,鬼啊!”
下一刻,那鬼影便突然朝他们靠了过来,一群男子汉大丈夫被吓得顿时往后退,唯有苏妙漪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朦朦胧胧的雾气散去,来人跑到苏妙漪跟前,面容才变得清晰,正是提前上山的凌长风。
“都准备好了?”
苏妙漪低声问。
凌长风点点头,“跟我来。”
苏妙漪提裙,临走前回头望了一眼被吓得魂飞胆丧的男人们,冷冷道,“胆子小的就趁早下山,别赚我这笔佣金。”
闻言,众人僵在原地,回头望望漆黑的山路,想着来都来了,纷纷咬牙从地上拾起铁锹,匆匆跟上苏妙漪。
在凌长风的带领下,一行人很快来到了一座坟堆前。
夜色漆黑,四周阴风阵阵,没有人看清墓碑上的刻字,甚至也没有一个人顾得上去看。他们想着速战速决,很快便在坟边围成了一圈,吭哧吭哧地动作起来。
苏妙漪也拾起一把没人用的铁锹,朝坟堆走去。
凌长风一愣,停下手里的动作,伸手拦她,“要不你还是去旁边待着吧?毕竟是个女子,做挖坟掘墓这种事……”
话音未落,苏妙漪已经放下手里的提灯,将准备好的面罩往上一拉,遮住口鼻,又踩着铁锹狠狠插进土里,动作甚至比雇来的闲汉们更粗暴更利落。
凌长风:“……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老手。”
他小声嘀咕了一句,也悻悻地拉上面罩,继续埋头干活。
一群人你一铁锹,我一铁锹。不一会儿,坟边便多了两座小土堆,而他们也终于看见了刚埋进去不久的棺椁!
有人擦了擦额上的汗,忍不住噫了一声,“第一次见棺材埋得如此浅的……”
话音刚落,四周忽然传来一阵簌簌响声。紧接着林中便有憧憧火光燃起,如同鬼火般朝他们飞快地围了过来。
凌长风神色一凛,立刻紧握着手里的铁锹,站到苏妙漪身侧。
苏妙漪一抬眼,就见刘记当铺的东家刘富贵带着一群刘家下人气势汹汹地从林中冲了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苏老板,我们刘家究竟怎么得罪了你?”
刘富贵眯着眸子,冷笑着望向苏妙漪,“你怂恿人闹事,逼死我家名儿还不够,竟还要来挖他的坟,掘他的墓!叫他死了也不得安生?!”
苏妙漪攥紧了铁锹。
果然,白日里去了一趟贱民巷,已经打草惊蛇了……
缩在苏妙漪身后的闲汉们也傻眼了,纷纷将手中铁锹一扔,“你不是说迁坟吗?迁的是别人家的坟?!”
他们慌忙转向刘家人,举起手撇清关系,“我,我们什么都不知道!都是她叫我们来的……”
“闭嘴。”
苏妙漪镇定下来,蓦地呵斥了一声,“谁说这是别人家的坟,这就是我家的!”
说着,她转向刘富贵,眼眸一睁,竟作出几分讶异的表情,“刘老板,我实在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今日来这西山,是为了给我的一个远方弟弟迁坟,与令郎有何关系?”
刘富贵一愣,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苏老板,你是眼睛瞎了,还是失心疯了?什么胡话都编得出口?!这墓碑上刻着的分明就是我家名儿的……”
他朝坟墓前的墓碑指去,话音却倏然一顿。
火光下,那墓碑被照亮。上头刻的字却是已经被人用利器划得模糊不清,再也辨认不出名姓。
凌长风扯了扯唇角。
刘富贵怒视苏妙漪,“你……”
“这黑灯瞎火的,的确容易认错墓穴。”
苏妙漪唇角一掀,打断了他,“刘老板莫要着急,不如去别处仔细找找。若您非要说这是令郎的墓,那也简单……令郎是昨日晚上才下的葬,想必现在仍能辨认出容貌,不如我们就这棺椁掀开看一看,瞧瞧里头究竟是您的儿子,还是我的弟弟?”
“……”
刘富贵死死瞪着苏妙漪,一时哑然。
被苏妙漪雇来的闲汉们也一脸懵。正当他们一头雾水,搞不清此刻的状况时,苏妙漪却开口了,声音穿破浓雾,清晰而坚定,“开棺!”
闲汉们微微一震,竟是不自觉地又听从苏妙漪的命令,拾起铁锹将那土坑中的棺盖翘了起来。
“轰”地一声,棺盖被掀开到一边。
而随着这一声响,刘家的下人们也像是得了什么号令一般,蓦地冲上前来。一番短暂的混战后,凌长风和那些闲汉全部被制住。
苏妙漪甚至还未看得清棺中景象,便也被两人扣住了胳膊,再也动弹不得。
她挣扎着,转头看向刘富贵,咬牙道,“刘富贵,你想做什么?你以为我会毫无防备地上山吗?我早就已经报了官,你若再不收手,反倒省了我的麻烦。”
刘富贵走上前来,却是不慌不忙,“嚷什么?衙门的那群官兵若想上山,早就已经到了。他们不敢来,也不会来。”
“……”
“你也不必再打六合居那位贵人的主意。我今日不妨告诉你,六合居那位已被我刘家打点妥当。整个临安城,再无人能替你撑腰翻案。苏妙漪,点到为止,见好就收吧。”
刘富贵手执火把在苏妙漪跟前站定,面容在火光下晦暗不明,“我们刘家与你无冤无仇,你何苦这么咄咄逼人?”
他苦口婆心地劝道,“棺材里的究竟是你弟弟,还是我的儿子,这重要吗?不论他是谁,都已经是一个死人了。人死不能复生,你今日就算把棺材撬开,就算把尸体送回临安府衙,就算让一切真相大白,又能挽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