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上春漪(206)
这就是虞汀兰抛弃苏积玉、抛弃自己,也要跟裘恕离开的原因?
“苏娘子在此稍候,小的先上去通报一声。”
领路的下人将他们带到观景阁楼下,便恭敬地做了一揖,随即快步往二楼跑去。
苏妙漪和凌长风站在楼下,被击鞠场里的一声锣响吸引了注意力。
二人不约而同看过去,只见额间系着红色头巾的队伍正在欢呼击掌。
“今日是哪两个队在打马球?”
凌长风转头,问同样在看热闹的两个下人。
话音未落,不远处的唱筹声便遥遥传来——
“裘氏进球,得一筹!”
“是我们裘家的马球队在守擂,其他几位骑鹤馆的老板各自带了球队来叫阵。”
下人们一脸骄傲地答道,“如今我们的球队已经连赢四局,为老爷赢了不少彩头呢!”
凌长风往场上看了一眼,嗤之以鼻。
苏妙漪想了想,问道,“骑鹤馆的诸位都家累千金,那这彩头,想必也不一般吧?”
“确实……好像不是铺子,就是园子。”
苏妙漪翘了翘唇角,“那就有意思了。”
她回头看向凌长风,“你会马球吗?”
凌长风当即把下巴一扬,唇角斜斜一扯,像个骄傲开屏的孔雀,“就他裘家这些人,加起来也打不过我一个!”
苏妙漪挑挑眉,还没顾得上分辨这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就听得楼上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她转头朝楼梯口望去,本以为是通传的下人回来了,谁料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抹群青色身影。
“……小妙漪?”
竟是裘恕亲自走下楼,快步朝苏妙漪迎了过来,看上去十分惊喜。
苏妙漪好似被利刺被扎了一下,蓦地往后退了几步,面上的憎厌难以遮掩。凌长风察觉出什么,上前一步,挡住了裘恕。
其实也无需他阻挡,在对上苏妙漪眼神的那一刻,裘恕就僵在了原地,脸上的笑意也微微敛去。
在凌长风身后缓了片刻,苏妙漪很快调整好了情绪,勉强压下了锋芒毕露的敌意,重新抬眼看向裘恕,口吻生疏而客气,“裘老板,晚辈能踏进这松风苑,已是三生有幸,又何德何能,劳驾您亲自下楼迎接?”
裘恕默然片刻,还是笑了,就好像不曾察觉她的敌意,不过再开口时,称呼却变了。
“苏老板。当年那个想随裘某经商的小姑娘,如今果然出落成独当一面的书铺东家了。”
裘恕的目光在苏妙漪的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方才移开视线,看向一旁怒目而视的凌长风。
“许久不见,凌贤侄。”
裘恕神色自若,沉声唤道。
那神态,那语气,任谁也看不出他会是侵吞凌家家产、将凌长风逐出家门的罪魁祸首!
“别这么假惺惺地叫我!”
凌长风不像苏妙漪,他的字典里从来没有虚与委蛇。可落在裘恕眼里,他这幅模样却只像个张牙舞爪、毫无杀伤力的幼兽。
裘恕转向苏妙漪,看着那张与虞汀兰有六七分相像的面孔,他的神色又柔和不少,“你们二人来松风苑,所为何事?”
苏妙漪环视了一圈四周,似笑非笑,“就在这说么?裘老板就不能请我们上楼喝盏茶?”
此话一出,裘家的下人们纷纷看过来,脸上带着些不忿和轻视。楼上是什么人,那都是骑鹤馆的富商巨贾!岂是他们想见就见的?!
裘恕也沉默了,似乎在思量什么。
见状,苏妙漪笑得愈发粲然,“还是裘老板疑神疑鬼、做贼心虚,生怕我们两个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搅黄您的生意?”
一旁的下人有些按捺不住了,刚想走过来,却被裘恕摆摆手挥退。
“随我来吧。”
裘恕丢下这么一句,便转身往楼上走。
苏妙漪和凌长风相视一眼,紧随其后,走上了二楼。
二楼骑鹤馆的一众行首在裘恕下楼后,心思便都不在击鞠场上了,暗自揣测楼下来的究竟是哪位贵客,能让这位裘大老板如此匆忙地离席。
听着脚步声传来,行首们终是没忍住,纷纷起身,端出客套而得体的笑,迎接走上来的“贵客”——
然而跟在裘恕身后的却是两个年轻人,两个空有相貌、穿着平平的年轻人。
众人瞠目结舌。
“裘兄,这二位是……”
裘恕侧身,让所有人都能看清苏妙漪,“这位是临安知微堂的苏老板。”
苏妙漪上前行礼,“晚辈苏妙漪,见过各位前辈。”
话音既落,众人的神色愈发错愕。他们面面相觑,语调都变得格外意味深长,“临安知微堂啊,这倒是久仰大名……”
苏妙漪直起身,做出一副讶异的表情,明知故问道,“知微堂不过是间本小利微的书肆,哪里有什么名声,能让各位前辈久仰。”
有个发须皆白的老翁出声道,“去岁,圣上可是赐了知微堂一幅对联。如此圣恩,汴京城都传遍了,我们又岂会不知?”
话虽这么说,可在场众人心里却门儿清。从汴京赐到临安的一封御赐对联,还不足以让骑鹤馆留意什么知微堂,真正让他们对“知微堂”三个字上心的,是那则传遍天下的慈幼庄新闻!
自然,在这个松风苑里,还没人会不识眼色地提起这一茬。
介绍完了苏妙漪,便轮到凌长风。
“这位是……”
裘恕顿住。
生怕他会搬出凌家少爷的身份羞辱自己,凌长风抢先道,“我就是个寻常刻工,今日是跟着我们东家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