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上春漪(326)
凌长风没力气和他计较,闷闷地收回视线,拎起酒坛饮了一口。
“啧。”
仲少暄又往他脑袋上砸了一颗果子,随即从树上纵身跳下,在凌长风身后坐了下来, 与他背对背倚靠着树干。
“苏妙漪不要你了?你拼了一条命为她救闫如芥, 她还是不喜欢你,是不是?”
凌长风咽下酒水,不甘心地反驳道, “……怎么就是为她救的?就算没有她,我也会救人。于公,那日护卫裘家人安全离开是我得到的军令,于私,裘恕与我爹娘是世交,不论他是不是闫如芥,他都是我的世叔,我必须救他。”
仲少暄扯扯嘴角,“你倒是仗义。”
“……”
凌长风语塞,转头朝仲少暄看了一眼,目光落在他怀中的酒坛上,又移开,“那日也不是我一人的功劳。若没有你,最后那发暗器,他们怕是躲不过去。”
此话一出,仲少暄唇角的弧度压平,也愁眉不展地举起酒坛,往嘴里灌了一大口。
喝了半坛后,他才用袖口擦了擦唇角,硬邦邦地吐出四个字,“有愧先祖。”
凌长风想了想,“若换成仲桓将军本人,怕是也会这么做。”
仲少暄不置可否。
“你今日去了何处?”
凌长风问。
“……”
“裘恕在仲庙请罪,你去看了?”
仲少暄沉默片刻,忽然问道,“他是你的世叔,你为何不去?”
“正因为他是我的世叔,我才不去。”
“……”
二人各有各的心事,都没再说话,最后不约而同举起酒坛,与对方碰了一杯。
待他们借酒浇愁从树林里回来时,已是天色将晚。这二人都不是酒量好的人,一人饮了一坛酒,脚下已经有些虚浮,却还互相呛声说自己没醉。
忽然间,仲少暄似是看见了什么,脚步一顿,一把扯住凌长风,迷迷糊糊道,“我恐怕是真醉了。怎么到哪儿都能看见闫如芥……”
“这下不嘴硬了。”
凌长风嗤笑一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竟也看见裘恕站在人群中。
他一怔,揉揉眼睛,“我好像也看见了。”
“将军!”
不远处的将士们转头看见仲少暄和凌长风,连忙叫了起来。而被围在其间,被误以为是幻觉的裘恕也脸色微白、步伐虚浮地朝他们走来。
“世叔?你怎么来了?”
终于意识到不是幻觉,凌长风的酒顿时醒了大半,心里一咯噔,“你身上还有伤……”
“北境,出事了。”
裘恕沉声道。
“将军……北境急报!”
一个将士径直跑过裘恕,冲到了仲少暄跟前,双手奉上八百里加急的战报,“北狄突袭,围困湘阳,圣上有旨,让咱们营押送粮草去前线,救应增援!”
仲少暄一怔,眼底霎时恢复清明。
***
变故来得突然,一夜之间,仲少暄和凌长风就率领众将赶赴湘阳,而随军的,还有新任的府库司郎中,闫如芥。
大部队走得匆忙,天还未亮,便已经朝湘阳行军。苏妙漪带着虞汀兰急匆匆追上大军时,已经距汴京城行了十里地。
好在还是让虞汀兰见到了裘恕,送了他最后一程。
看见虞汀兰时,裘恕第一时间愣住了,随即望向苏妙漪。
苏妙漪知道,他是生怕自己身上的伤被发现,由此捅破祠庙请罪一事。可事发突然,她思忖再三,还是决定冒着虞汀兰有可能看出端倪的风险,将人带了过来。
“……一定要去吗?”
虞汀兰忧心着湘阳城的局势,并未留意到裘恕的不对劲,“你又不是武将,去了有什么用?”
裘恕替她拢紧披风,缓声道,“处其位则谋其职、尽其力……”
虞汀兰欲言又止。
“我会照顾好世叔。”
凌长风及时出现在裘恕身后,看似轻松地对虞汀兰保证道,“待湘阳一战结束,定将世叔毫发无损地交还给您。”
虞汀兰眉头微微舒展,终于松开了裘恕。
凌长风握住裘恕的胳膊,看似拉扯,实则搀扶地要带他离开。
“凌长风……”
苏妙漪唤了一声。
凌长风步伐一顿,转头看过来。
苏妙漪望着他,郑重道,“早日凯旋。”
凌长风笑了,笑得还是那么意气风发,“苏妙漪,等我再回来,恐怕你就得叫我一声凌将军咯。”
语毕,他便头也不回地携着裘恕离开,与踏云军的其他人一起,慢慢地消失在了晨雾中。
这一日,汴京歌舞升平、繁闹依旧。
尽管苏妙漪在小报上也特意空出一块提及了湘阳之困,深夜拔营的踏云军,可仅仅像是一粒小石子投落进深潭中,悄无声息、没有激起一丝波澜……
裘恕离开后,苏妙漪在一个深夜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虞汀兰接来了修业坊,让她暂时与自己和江淼同住。
听说虞汀兰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江淼当即从包袱里拎出了自己的罗盘,“伯母,不要担心,没准是这宅子不干净,待我调整一二,你今夜一定能睡个踏踏实实的觉……”
苏妙漪眼皮跳了跳,下意识往四周扫了一眼,叫起来,“你这么说谁能睡得好啊?我都不敢住了!”
“有我在呢,你怕什么?”
“你是算命的还是法师?况且你连个风水都看不好,还驱鬼……”
二人吵吵嚷嚷着,倒是将虞汀兰眉眼间覆罩了多时的阴霾略微驱散了些。她露出这几日难得的笑容,当真带着江淼去了自己的屋子看风水。
转眼间,三人在修业坊里同住了半个月,这半个月之间,苏妙漪差遣了不少知微堂的探子关注湘阳城的消息,可得到的消息却屈指可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