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衍君瞳孔骤然放大,暗暗捏紧了手中匕首:“你说什么?”
裴如凇转头看了一眼窗外,轻声道:“月亮出来了。”
苏衍君:“那又怎么样?”
“刀刃反光了。”裴如凇抬眸注视着他,平静地说,“苏兄,你不是一个人来的。”
“你问我为什么怀疑你,因为我可以说服自己放过这一世的苏衍君,却不敢相信上辈子的苏衍君。”
就在这一瞬间,苏衍君的笑意、祈求和逼真的无可奈何像写在水上的字,转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撇开杂乱的浮萍水草,水面下幽暗深邃,潜藏着恶蛟急流,那才是他的真正面目。
“果然是被你发现了。”
他感慨地叹了口长气,惋惜得情真意切,“怪我,那一刀出的太慢了。”
“还可以。”裴如凇谦虚地客套道,“要不是慢了那一点,你也没机会从头再来一次。”
第61章
刺杀
前尘往事, 新仇旧恨,终于在这一刻图穷匕见。
苏衍君转着手里的刀,眉弓挡住了光, 在眼窝投下深重的阴影:“我听说自从持明公主死后, 你就一蹶不振, 避世度日, 连闻琢都请不动你,更别说那个被太后捏在手里的小皇帝了。我以为你已经对朝廷心灰意冷,没想到你竟然会孤注一掷, 不惜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
“先帝传位给幼主,说到底还是闻家的天下, 你那是谋权篡朝,我无论如何不敢袖手旁观。”裴如凇笑了笑, “毕竟我还是闻家的驸马。”
苏衍君嗤笑一声,很难说是不屑一顾还是阴阳怪气:“怪我眼拙,没看出大名鼎鼎的裴公子竟还是个情种。当年我妹妹要是嫁给了你, 我们也不至于走到同归于尽这一步。”
“我倒是深感庆幸。”裴如凇立马回嘴, “通敌叛国这艘贼船可不是谁都想上。苏家待你不厚道, 你和苏家也确实不是一路人。”
苏衍君:“……”
他默然片刻, 最终坦然承认道:“没错,我本来就不是苏家的人,他们效忠太子也好, 效忠闻氏皇族也罢, 和我都没关系, 我凭什么给他们卖命?”
他不再夹枪带棒, 裴如凇顺势放缓了语气:“你什么时候知道相归海才是你的亲生父亲的?”
苏衍君闭了闭眼,尽管那段往事已经成了前世, 依然会令他感觉到刺痛:“流放路上,我母亲病得起不来身,但苏燮不愿意用保命银子救她,我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熬到油尽灯枯。”
“我娘临终之前对我说,我不是苏燮的亲生儿子,这么多年她要我事事顺从、任打任骂,只因苏燮明知道我来路不正,还是捏着鼻子认下了我,保住了她的名声和体面。”
“苏家败落,她快要死了,再争什么正妻长子都没意义了,她不想带着愧疚离世,所以才将这件事告诉了我。”
哪怕裴如凇与他有生死之仇,听到此处,也不免觉得苏衍君有点太惨了。
没等他追问,苏衍君继往下说:“我在边城做了两年苦力,全靠我妹妹辗转托人接济才活下来。为了逃出那个鬼地方,我假装被塌方的矿洞掩埋,毁了自己半张脸,好不容易假死脱身,逃到汤山投奔相归海。”
“可相归海已经有了家室和子女,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毁容的儿子对他来说并没有多大用处,更不能名正言顺地认下,但看在我是他血亲的份上,他还是收我做了义子。”
“我想,义子也行,起码比流放犯人好点,还可以在他身边出谋划策。相归海手握重兵,镇守一方,北境各部都聚在他的麾下,若我有本事扶他当皇帝,还用得着去奉承别人吗?”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谁能想到短短数年之后,相归海竟然败在了持明公主手里。”
苏衍君抬眼看向裴如凇,已经无奈到笑不出来了,只能勉强扯动嘴角:“当时那种情形下,相归海的亲族难逃清洗,私生子的身份反而救了我一命。我再次隐姓埋名,在北境各地流离辗转,像条丧家之犬一样被呼来喝去,最终到了穆温军中,成了他的谋士。”
“穆温这个人不算特别精明,但运气很好,属于每次过河都能踩中石头的天命之子。他甚至没被我这个转世的扫把星妨克,顺顺利利地带兵入京,从小皇帝手中拿走了皇位。”
“这就连上了。”
裴如凇恍然:“我听说穆温手下有个神秘的谋士,从不以真容示人,穆温叛齐是他一手促成,可谁也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来历。这么说穆温立苏令君的儿子闻修为新帝,也是你暗中促成的?为了报答她?”
苏衍君微微一笑,并没有否认,裴如凇忽然问道:“她知道你是相归海的儿子吗?”
苏衍君:“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裴如凇道,“如果她不知道的话,你完全可以拿回苏衍君的身份,说服她一起联手做掉穆温,这样整个朝廷就被你们兄妹二人控制了,你是天子的亲舅舅,难道不比做个谋臣显赫得多?”
他瞥了一眼苏衍君的脸色:“看来我说中了。”
“苏衍君”这名字仿佛一个诅咒,曾让他痛苦万分,恨不得扒皮剔骨也要还回去,可某一天突然又变成了金灿灿的欲望,诱惑着他把这层皮再穿回去。
“可惜啊,苏令君也不是傻子。”裴如凇饶有兴致地道,“那时几位都督都在勤王的路上,穆温被围攻只是迟早的事,她这个被叛军立起来的太后注定不长久。所以苏令君暗中派心腹与我联络,说当年我劝穆温归降大齐,穆温念旧,一直想拉拢我为他所用,她愿意借着这个机会,与我联手设局刺杀穆温,拨乱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