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往越是艰难痛苦的抉择,越能看出一个人心中最重要的是什么。
裴如凇知道自己猜对了答案,眼里的笑意挡都挡不住,甜得能把方圆十里的蜜蜂全部齁死,往前蹭了蹭,晃着她轻声撒娇:“殿下,腿麻了。”
闻禅:“那就起来,还用我说平身吗?”
裴如凇双手撑着椅子扶手发力起身,脚下恰到好处地一踉跄,“哎呀”一声朝前栽倒,膝盖顺势抵住椅面,把闻禅牢牢困在了圈椅与身体中间。
闻禅不明显地往后仰了一下,叹气道:“就你这腿脚,出去遛弯都得拄个拐杖,还是别想着上战场了吧。”
裴如凇:“……”
他低头在闻禅唇上轻轻啄了一口,带着一点得逞的狡黠笑意,用只有彼此才能听见、几近呢喃的气音问:“殿下,你其实根本就没生气,对吧?”
闻禅眼帘微垂,避开了他的视线,可这个姿势下她整个视野都是裴如凇的身形,无论怎么躲闪都是徒劳。
“嗯。”
她只需回答这一个音节,余下的都淹没在缱绻而绵长的亲吻之中。
你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而我从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第78章
贵妃
延寿十八年五月, 大军开拔奔赴前线,皇帝亲自到城外送行。
经过朝臣们一天一夜的争论拉扯,最终派往固州平乱的兵力有十五万, 除了建岩、奉义两地的十万驻军, 还有李剑秋亲率的五万禁军。随行的文官则包括秘书少监裴如凇、鸿胪寺少卿长孙璧, 御史中丞杨廷英以及数名监察御史。
相比前世, 这一次没有陆朔领兵,多了李剑秋的禁军,从现有兵力来看, 如果不出意外,就算裴如凇不去劝降穆温, 双方二话不说直接开打,大军也一样能收复固州。但闻禅这么个平生不信邪的人, 偏偏对陆朔有种莫名的迷信,毕竟陆朔从来没有过前生记忆,但每一世都是威震边关的军神, 几乎未尝败绩。要是此行有陆朔坐镇, 别说区区一个呼克延, 哪怕对面有十个相归海她也不心虚。
然而残酷的现实是外有苏衍君, 内有越王,闻禅实在不敢赌那个侥幸。自大军出发后,她便开始琢磨着如何釜底抽薪, 至少要设法消除其中一个隐患——苏衍君隔得太远她够不着, 越王的家眷和根基却全都在兆京, 就是源叔夜这个老狐狸防得太死, 一时半会找不到可以下手之处。
数日后的某个下午,嘉运殿议事结束, 闻禅出来后看着天色还早,回府也没事做,忽然想起自从许贵妃怀孕以来还没去看过她,于是脚步一转,带着侍从朝后宫的方向溜达过去。
前世许贵妃宠冠六宫却始终无子,整个许家只能把宝押在晋王身上,这一世闻禅无意间把许缨络从晋王手里拐了回来,结果没过几年她就顺顺当当地有了身孕。闻禅很难不怀疑前世是晋王在暗地里做了手脚,许贵妃没有亲生子嗣,她和背后的许家才能一直绑在他这条船上。
这么一想,许缨络的孩子算是她顺手救回来的,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去探望一下,就算小白花知道了也挑不出她任何错处。
兰芳殿中,捧盘执巾的侍女们满满当当地站了一地,一位年纪稍长的嬷嬷正端着汤碗柔声规劝许缨络:“娘子,您再这么不吃不喝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就算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要好生吃饭才是啊。”
许缨络的难受比一般人来得晚,但持续的时间更长,后宫那几位妃嫔又不消停,搅得她更加心绪烦躁,以至于现在对吃饭都有了阴影,窝在枕头里恹恹地答道:“拿下去,我不吃。”
嬷嬷张了张口,还要继续劝,许缨络心里一股闷火已经快按不住了,这时金铃忽然从外头匆匆进来,面上带着一丝喜色:“娘子,持明公主来探望您了。”
许缨络一怔:“殿下来了?”
她披头散发地从床上坐起来,让金铃扶她起身梳妆,比皇帝驾临还雀跃,一面叫人找衣裳,一面吩咐旁边的侍女:“请殿下稍坐,我很快就过去,把上回陛下赐的蒙山露芽拿出来招待殿下。”
前厅,闻禅才刚喝了口茶,就听见一阵环佩摇曳的清响,许缨络搭着金铃的手从后堂走进来,朝她略一福身,轻声道:“多谢殿下还记挂着我,专程过来这一趟。”
这几天她吐得太多,嗓音有点发哑,人更是凭空消下去一圈,甚至有点弱不胜衣的意味。闻禅伸手搀住了她,见她松松挽着长发,上了妆也难掩苍白憔悴,下巴瘦得只剩一个尖,不由得皱眉问:“最近出什么事了,怎么瘦成这样?”
她的手臂平稳而有力,许缨络站在她两步之内,又闻到了那种冰冰凉凉的、仿佛灰烬一般的香气,莫名地给人以安定之感。她浅笑着摇了摇头,转头对金铃等人吩咐道:“都下去吧,我和殿下说会儿话。”
金铃对持明公主同样有种近于迷信般的放心,毫不犹豫地应声照办,那位嬷嬷却还有些犹豫,脚下踌躇着不愿离去。眼看着许缨络面上勉强的笑意都要挂不住了,闻禅朝纤云使了个眼色,纤云便主动道:“奴婢在殿外守着,殿下和娘子若有什么吩咐,叫一声奴婢就能听见。”
闲杂人等都退了出去,闻禅伸手点了点她的面颊:“收回去吧,比哭还难看。”
不劝还好,她一劝许缨络的委屈就再也按捺不住,顿时眼圈一红,扑进她怀里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