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如凇默不作声地坐过去,从背后张开手将她囫囵抱住。闻禅失笑道:“裴雪臣,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裴如凇闷闷地答道:“被霜打了的柔弱无助垂头丧气小白花。”
闻禅:“倒也不用这么熟练……”
裴如凇把额头抵在她肩上:“那是什么?”
“爬山虎。”闻禅揪起他的衣袖,意有所指地道,“从绿色变成红色,再变成紫色……虽然有点缠人,但意头很吉利,最适合我们这种王公贵族了。”
裴如凇:“……”
虽然被拐弯抹角地说缠人,但裴如凇依旧抱着她不松手,好似通过这个动作得到了很多慰藉,心里逐渐平静下来,低声感叹:“殿下的消息真是灵通。”
“好说,”闻禅道,“要是没有裴公子大义凛然当场拒官那一番直言,我也不能这么快就知道。”
裴如凇被她打趣得微恼,赌气抬头,在她颊边亲了一下:“我给殿下添麻烦了。”
“那倒没有,”闻禅熟练地伸手向后,揉了揉他的侧脸:“不如说你铺垫得好,正好让我明日去陛下面前当一回贴心孝女,有各位珠玉在前,父皇肯定觉得我可太懂事了。”
下午皇帝撵走了裴如凇,心里大约还是过不去,就隐晦地暗示了一下梁绛。梁绛小心知意,立刻派人出宫给闻禅传话,请她明日务必进宫,以解皇帝的愁闷。
闻禅哄完家里这个,又要进宫哄皇帝,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犯事的那个。
“殿下就一点也不生气吗?”裴如凇问,“长公主在陛下面前攻讦殿下,陛下明知是她的错,却宁可让殿下受委屈,事后给我升个官就当补偿了……这算什么?”
闻禅啧了一声:“听听你说的这都是什么话,裴大人,你是刚入仕的愣头青吗?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给你什么你接着就是了,怎么还挑三拣四呢?”
裴如凇:“……”
“你在外面待得太久,又跟闻琢关系好,前世他当了皇帝你还敢跟他对着犟,却一直摸不准我父皇的脉。”闻禅道,“我和闻琢,差不多就是城阳长公主和我父皇的关系,你想如果闻琢的女儿和我打起来,他会不会拉偏架?”
裴如凇很浅地一笑,仔细思考片刻,答道:“如果是殿下强抢百姓为奴婢,新帝……燕王也许不会追究殿下,但也不会随便就放了犯人,可能心存芥蒂,会渐渐与殿下疏远吧。”
“不错,但父皇和闻琢不一样,他是个没经历过手足厮杀的君主,所以没有帮理不帮亲这一说,他对宗室的信重远远超过对大臣的信任。”闻禅道,“自古君王多疑,他却是个容易信任别人的皇帝,这一点对君王来讲不算是很好的品格,但也正是因为他的信任,我才能一步一步走上来。”
“与其跟陛下争执赌气,不如主动为君分忧,信任越大权力越大,让陛下‘无为而治’,不正是你们这些大臣的毕生所求吗?”
裴如凇:“‘无为’好像不是这个意思,殿下说得怎么像是要架空……”
闻禅响亮地清了下嗓子,裴如凇乖巧地闭上了嘴。
“总之,他毕竟是我的父皇,这点委屈不算什么,更何况——”她身体微微后仰,靠在了裴如凇肩头,声音倏地变得很轻,“前世我比他走得还要早,一共也没能孝敬他几年,今生好不容易有机会,我、还是想让他多高兴一点……”
不管是闻禅还是裴如凇,重来一次,都已经是在失去母亲之后了。
裴如凇无声地拥紧了她。
翌日。
尚书仆射裴鸾上上下下、从头到脚将裴如凇来回打量了两遍,怀疑地问:“你触怒陛下还不算完,又被公主赶出来了?”
裴如凇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无稽之谈,我们好着呢。”
“那你不年不节的突然回来做什么?”
“我来给我娘上柱香。”裴如凇面无表情,“顺路给父亲请安,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裴鸾:“站住。”
他起身想留裴如凇,又开不了口,绕着书案转了一圈,若无其事地回去坐下,清了清嗓子:“我听说你辞官不受被陛下申饬,你老实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宫,春熙殿中。
皇帝一见闻禅,面色先缓和了三分,然而又想起自己在生裴如凇的气,等她行完礼,语气淡淡地问:“阿檀是来替你驸马求情的?”
“不是啊。”闻禅理所当然地答,“我进宫探望父皇而已,还需要找个借口吗?驸马被父皇责备,本来就是他的不对,也用不着替他求情。没关系,不用管,就让他一直哭下去吧,天气干旱,正好省得浇花了。”
皇帝:“……”
他再三克制,努力不去想朝廷第一美男子裴如凇在家里哭得昏天黑地是什么场面,然而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扑哧”笑出了声。
闻禅想起什么,补充道:“我出门时他去找裴仆射了,估计这会儿父子俩正抱头痛哭呢。”
“快住口!”皇帝笑斥道,“太促狭了,岂能如此编排朝廷重臣!”
“裴仆射是他父亲,遇事不决找亲爹是人之常情,可不是儿臣编排他们。”闻禅微微笑道,“再说父子之间,哪有什么不能说开的难题,只是外人无从知晓罢了。”
皇帝闻言一怔,笑意收敛,目光却彻底柔和下来。
“你啊……”
第2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