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如凇一眼一眼地偷偷瞥她,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小声嘀咕:“还可以求殿下帮忙……这算是作弊吧?”
“坦白本来就是解决问题最快的办法,是你非要较劲好吗?大少爷。”闻禅嗤道,“以防你较劲较到一半突然想开了,提前给你留个台阶。”
原本有点僵住的氛围如春风一样温柔地化开了,裴如凇赧然地垂眼,闻禅又道:“先别忙着笑。”
裴如凇赶紧把翘起来的嘴角压平。
“我说的‘彻底解决’,是指你能没有任何顾虑,毫无隐瞒,把前因后果原原本本地告诉我。”闻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语气加重,“还有,最好不要受伤。”
聪明的人往往兼具强烈的控制欲望,必须把每件事都掌握在自己手里才安心。前世的闻禅就是典型例子,所有人都是她的棋子,在她算计下移动到“最好”的位置,驱使着他们按照自己布设的道路一直走下去。
直到终局崩盘,她才终于意识到,试图跟命运对弈的自己何其狂妄。
这一世闻禅有意控制自己,当然不是说她就不独断专横了,但她开始试着把一些关乎未来的决定交给别人选择。目标就在那里,由“棋子”自己来决定如何移动,重要的不是“走最快的路”,而是“不留遗憾”。
裴如凇最清楚她从前是什么性情,也就更深刻地明白闻禅这个决定背后深藏的珍重。
他慎重地思考片刻,认认真真地对闻禅承诺:“我答应殿下,不会让殿下等得太久。”
闻禅搁下茶盏,说不过问就真的撒手撂挑子,活动了一下发酸的脖颈,起身准备回去睡觉,“很好,那我就安心等着驸马的好消息了。”
结果没走出两步,就被裴如凇伸手拉住衣袖,拽回来团团抱在了身前。
他展臂搂着闻禅的腰,头贴着她的胸口,像冻僵的人拼命靠近炉火,却又觉得言语匮乏,说什么也不能准确描述此时的心情,只会闷闷地哼唧:“殿下。”
闻禅:“干什么?”
裴如凇:“不干什么,就是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闻禅:“不然呢?”
裴如凇轻轻地笑了起来:“阿檀。”
闻禅怀疑地点了点他:“裴雪臣,你是不是根本没有后手,怕斗不赢苏衍君,现在就开始打退堂鼓了?”
裴如凇:“……”
他在闻禅怀中仰头看她,眸光流转,可怜得十分逼真:“如果失败了怎么办?”
闻禅手欠地卸了他的发冠,任由黑缎子般的长发流泻满手。披散的凌乱长发衬得他面容愈白,眉眼线条深刻清晰,越是不加粉饰雕琢,那种纯然的美貌就越发动人心魄。
闻禅心说凭他的姿色,失败了当个小白脸也不失为一条出路,嘴上却还是正经地答道:“失败就失败吧,人家也是重生的,打不过很正常。世上没有绝对的事,保护好小命,下次再想别的办法。”
裴如凇忽然把脸藏了回去。
闻禅有点莫名,但也不催他起来,任由他闷不吭声地躲着,绕着他的头发玩了一会儿,才听他低低地说:“别人家好像不是这样的。”
闻禅:“没头没脑的说什么呢?”
“失败就是无能。”裴如凇语气平板得仿佛在念咒,“辜负了家族的期望,对不起长辈的栽培,无能的人不值得同情,也不配被原谅。”
闻禅捏着发尾在他耳垂上扫了扫:“……裴公子,好好说话,不要撒娇。”
裴如凇:?
他疑惑地回想了一遍,感觉刚才那句话里的每一个字跟“撒娇”都沾不上一点边。如果不是他理解的有问题,难道闻禅说的不是这个词吗?
“抬头。”
裴如凇下意识地听话,倏地,一点温热落在他的眉心。
闻禅捧着他的脸,俯身在他额上亲了一下,没什么缱绻意味,像逗弄躲在她怀里撒娇的小动物,然后用宣布“明天早饭吃馄饨”般随意的口吻,轻描淡写地说:“我相信你。”
第60章
后手
今夜无星无月, 细雪自漆黑天幕纷纷飘落,长街上积起一层薄霜,犹如细盐般晶莹洁白, 在风灯下闪烁着朦胧微光, 又被一只黑靴无声无息地碾为齑粉。
小院里传来“哗啦”的泼水声, 西屋里老人咳嗽了几声, 胸腔的动静像一只破风箱:“瑶琴去歇着吧,别忙活了,夜里下雪, 给妞妞多盖一层被。”
“知道了,娘。”女人披着棉衣, 被夜风吹得打了个寒颤,回手关紧了门, 扬声答应,“您也早睡。”
夜深了,最后一扇亮着的窗也黯淡下去, 整条街都沉入了寂静酣眠。
一丝冰冷的雪气从没关严的窗户缝里溜进室内, 黑衣人像一片薄薄的影子, 在地上留下一串湿润浅淡的足迹, 轻巧无声地靠近床铺。
一把花白的长发拖在枕上,老妇人裹着旧棉被,面朝墙壁沉沉睡去。暗夜里精钢匕首刀刃近乎无形, 犹如冰冷的毒蛇, 无声而精准地抵住她的脖颈——
预想中利刃割开血肉的声音并没有出现, 刀刃上传来的触感反而异样艰涩, 就好像……一刀切进了朽木里。
黑衣人立刻伸手去揭被子,那“老妇人”顺势滚了半圈, 四肢僵硬平直,甩在硬板床上磕出闷响,果然是个木头做的假人!
“……”
中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