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命丹(176)+番外
曹启自嘲一笑,不再言语,这世间哪有什么真龙天子,都是凡人之躯罢了。
曹壬接到的第一个任务是送一封密信给西平王,洛阳至西域都护府沿途所经的驿站都会给他配最好的马,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将信万无一失地送达西域都护府的治所姑臧。
任务是由庆平亲自去白马寺下达的,临行前,他问:“若出了变故,你可能没机会见她最后一面,届时可会后悔今日接下这个任务?”
曹壬答:“想要陛下救她,贫僧总要拿出诚意不是吗?”
言毕,他翻身上马,快速打马离去。
陆氏为何对他封锁消息,无非是不想牵连他,如今陆氏尚且无法去地牢探望,他留下来又能如何?
与其将时间浪费在赶往建业的路上,不如拿出诚意,让皇帝尽快将她救出。
地牢又黑又湿冷,她身上还有伤,他如何忍心让她一直呆在里面?
他知道,一旦答应了皇帝的要求,就等于与虎谋皮,可他如此无能,如今还有人愿意利用自己,合该庆幸,又哪里还有资本去讨价还价?
一无所有的自己,竟然还有机会为她再做点什么,为这样的荣幸,他怀着一腔孤勇开启了姑臧之行。
曹壬刚走,曹启皇帝便让人散播消息:慧悟法师受陛下委派,偷偷护送一封密信去西域都护府,信中内容涉及下一任太子人选。
消息似不小心泄露出去的,但很快被各大世家获取,很快,一波又一波的人前往曹壬必经的路上拦截那份密信。
永宁宫,谢太后问曹启皇帝:“你就不怕把他折在路上吗?”
曹启皇帝听后,冷漠一笑:“想要入主东宫,总该经受些考验不是吗?再者,他若不破杀戒,如何能诚心走接下来的路?皇权之路,从来都是充满血腥的。”
饶是谢太后早已习惯了皇帝的行事风格,如今听了也忍不住打冷噤,顿了许久才道:“但愿你不会后悔。”
“母后,开弓没有回头箭,如今,朕和他,都回不了头了”
他想救下陆氏女,却找不到人求救,自己愿意出手,那是他应该承的恩。
而自己为了救下陆氏女,就得去打破好不容易守住的平衡,所以他也该毫无怨言地接受自己的考验。
沈玉在鸡鸣寺带发修行期间,曾向曹壬描述过洛阳去西域的沿途风光,所以曹壬每次在驿站更换好马匹后,都会转道去那些不为人知的山路。
尽管如此,随着离洛阳越来越远,他遇到的截杀次数也越来越多。
可他知道,既然接了任务,就唯有全力以赴,每当棍棒挥出去的时候,他只有一个念头:阿萸还在地牢等着我。
他不知疲倦的赶路,沿路不记得打退了多少波截信件的人,只看到浅色的白马寺法棍慢慢变成暗红色。
那些都是刺客的血,鲜血干涸凝固后,又被新鲜的血覆盖,周而复始,他最终还是破了杀戒。
至姑藏时,当他手持法棍,着一身带血的僧袍亲手将信件交给西平王时,西平王眼中满是藏不住的赞赏。
他当着曹壬的面,抖开信件,里面赫然是一张没有写有任何字迹的白纸。
那纸张洁白如雪,如当初在静初寺莲花宝座前虔诚参拜的曹壬。
西平王笑道:“恭喜太子殿下顺利通过陛下的考核,您休息好后,便可返回洛阳复命。”
曹壬已是精疲力尽,却仍不忘问:“最近朝中有何动向?”
西平王答:“陆氏女杀害卢氏嫡子一案已下判决,鞭作官刑,判陆氏女五十鞭。”
《书.舜典》言“鞭作官刑,扑作教刑,金作赎刑”,有禄位的官员,犯了过错,则罚以鞭刑,陆萸身为陆氏女,且祖父是一品侯当受庇护,故施以鞭刑。
只是,一次打完五十鞭的话,担心她承受不住,所以令施刑者每日只打十鞭,分五日完成。
得了确切消息后,曹壬只在姑藏休息了两个时辰便立即返回洛阳复命了。
这样的判决虽然不如预期的完美,却也好过被问斩,或杖责,如今总还有一丝生还的机会。
当曹壬满怀期望地回到洛阳时,一切却早已尘埃落定,他最终没能看到陆萸的最后一面。
曹启皇帝仿佛在这几天瞬间苍老了,他看着曹壬:“朕失信于你,你也不用信守承诺了。”
他让庆平转述了行刑的经过:定下判决后,由廷尉监和庆平的徒弟八喜带着圣旨去建业执行判决,由卢太尉长子和扬州刺史一同出列监督执行。
按原计划,鞭刑共五十下,执鞭者是从廷尉府带去的,打鞭子和打棍子一样,门道很多,如果全程都由廷尉府出手,陆萸的伤口可能看起来很恐怖,但不会伤及性命。
问题出在第三日,卢大公子以让廷尉府衙役暂做休息为由,让自己带去的府兵代为执行,就这样,十鞭下去后,陆萸没能活着回到地牢。
才打了三十鞭就死了,卢大公子不愿相信,甚至还找了医官和仵作反复查验,确定没有脉搏后,他仍不放心,一直守着陆萸的棺椁下葬,几天后才带着卢奎的灵柩返回范阳。
曹壬听后,久久不言,在庆平以为他要落泪时,他只平静地问: “她,最后葬在了哪里?”
庆平以为,当曹壬听到结果的时候,会痛哭落泪,或会难过得不能自已,然后不断懊悔去了西域而错过了最后一面。
谁知,他竟然如此平静,平静得反复是一座没有感情没有血肉的雕像。
庆平瞬间肃然起敬,他这样的定力,这样的喜怒不形于色,仿佛天生就该是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