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夜吻别(118)
祝京南的笑挂在嘴角,没有继续应声。
是这世界上分了手的人都差不多吗?如果不是有女儿,他现在和三魂七魄丢了大半也差不多了。
这将近两年的日子,他以为很难熬,但无声无息地就扛过来了。
还有两个月,他和宋湜也的协议婚姻正式结束,一场有名无实的婚姻,他们是称职的甲乙双方,将合约条例一一完美履行。
千帆集团借助君望顺利在大陆立足,不断开拓市场的同时加深了与君望的合作,双方高层多次在媒体上同框出现。
在不出席这件事上,祝京南和宋湜也达成了高度默契,彼此不曾见过一面。
他们可以将最危险的背部信任地交给对方,却再也给不出一丁点爱。
祝京南也是在某一个晚上看相册的时候意识到,他跟宋湜也,连一张合照都没有。
霍朗行说:“我来的时候,看山脚下的月星楼就要完工了。京南哥,怎么想着来这里开粤菜私厨?”
答案昭然若揭的问题,偏有人问。
祝京南看向玻璃门外,钱正遥正抱着多多看池里的鱼,小姑娘挣扎着要下来。
他不自觉地就笑了:“想开就开了。”
“一年多了,阿也就没来看过孩子?”
已经很久没有人在他面前提到过宋湜也了,成年人心照不宣的规则,是不揭对方伤疤,认识宋湜也的人不提,不认识的人也只当祝京南是隐婚,从不敢过问细节。
不管旁人揭不揭,伤疤就在那里,兴许哪天结了痂就自己掉了,但长出新的血肉,颜色总是要淡一些,无时无刻提醒着,这里曾经流过血。
“没有。”
祝京南知道的,她不爱他,连带着他们的孩子也不爱。
那个早晨一走了之之后,他怎么都联系不上她,宋湜也给钱诗发短信,说别来找她。
她一个人,生完孩子不久,逃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城市,和旧友斩断联系,从始至终都没有告诉他一声。
祝京南派人查到,她买了一张去杭州的机票,从前她说过向往的江南,说要和他一起去,到最后变成孤身一人。
祝京南想去找她,又兀地想到那条短信。
别找她,他来了她就会走。
霍朗行叹息道:“阿也心可真狠。”
其实感情大可不必如此苛刻,连爱意都没有的人,何来心狠或心软。
“京南哥!”钱正遥大叫一声,抱着多多欢欢喜喜地跑进来,“刚才多多喊妈妈了!”
她十分惊喜地贴着小姑娘的脸颊:“宝贝儿,再叫一声给你爸听。”
多多看了看祝京南,笑着露出两颗冒尖的乳牙,迅速转头靠在钱正遥的肩头。
钱正遥有点尴尬:“她刚才真叫了......”
霍朗行呛她:“你耳背吧,你又不是她妈,她还能管你喊妈不成?”
钱正遥白他一眼:“去你的吧,明明就叫了。”
她做出一副懊恼的表情,亲了一下望着她笑的小丫头:“宝贝儿你再叫一声呀,我多没面子。”
多多到最后也没给她这个面子。
祝京南笑着站起来,把女儿抱回怀里,她手上抓着钱正遥刚从脖子上摘下来的项链,故意要往嘴里塞,他忙按住小家伙的手。
多多越是长大,眉目跟宋湜也就越像,连钱诗也说,宋湜也这么大的时候,两人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尤其是那双眼睛,又深又厚的双眼皮,睫毛长而翘,浓密得像一把黑扇,瞳孔又黑又亮,她看着她爸的时候永远带着笑,出生以后没给宝宝剔胎毛,头发长得也还是又黑又多。
祝京南望着女儿,心里突然就一阵钝疼,那种麻木的隐痛不是生理上的。
钱正遥这才想起来有件事没办,让霍朗行把沙发角落的包拿给她,取出一个文件袋。
“京南哥,我这次回国前先去了一趟香港,阿也托我把这个给你。”
一张香港永居证,一本深蓝色的香港护照,翻开是多多的周岁照,名字叫“宋思靖”,宋湜也自己取的。
还有一份标题被遮住的A4大小合同。
她应该把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一同托人送过来,一式两份的证书,上一次签字是缔结良缘,这一次是分开,这样安排好一切,确保今后不会有再需要麻烦她的时候。
她那时候那么想要离婚,现在时间终于快要到了,她肯定庆幸解脱。
是他非要强求,让她原本安定的生活彻底脱轨,现在他把她的人生还给她。
祝京南从桌上拿了只笔。
然而合同翻开一看,跟他没什么关系,给多多的信托和保险,还是复印件。
他原本做好的心理准备,在此刻有种多此一举的可笑。
不是离婚协议,他本来应该松一口气才对,心里却更加沉重,那一天总要来的,还不如在他已经做好预设的时候直截了当地捅他最后一刀。
现在离婚变成了一件近在咫尺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降临的噩耗。
祝京南看过合同,信托的地点在纽约,和宋湜也自己的那一份同属于天汇证券。
他抬头问钱正遥:“就这些?”
“是吧,阿也就说户口登记好了。”钱正遥突然坏笑,“又不是我办的,京南哥,你要是觉得有什么问题,直接问阿也呀。”
祝京南默默把笔放了下来。
多多玩累了,趴在他肩头昏昏欲睡,他刚好需要一个人静一静,抱着女儿进了卧室。
祝京南拎了一张毛毯,坐到正对阳台的摇椅上,把毛毯盖到小孩身上。
视线无论怎么望,群山之外仍然是山,大片饱和的绿意汹涌撞进视野之中,人变得无比渺小,在藤蔓缠绕和百年巨树荫蔽之下,他萌生一种难以描摹的无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