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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山赴雪(10)

她朝着遍身鲜血的人伸手。

黑暗迅速吞没那尸体。

昏暗中,无数声音自四面八方愤怒响起——

“楼主被‘无心诀’所杀,这世间,只有她学得这种功法。是她杀了楼主!”

“她不满意楼主赶走她,回来杀了楼主,想篡夺楼主之位。”

于是雪荔想起了一切:那夜她被赶下山,夜火幢幢,她在山下晃了好几日。她不知何去何从,看到有小儿向父母认错,便效仿此举,想回山试一试。

她看到了师父倒在血泊中,而她被刀剑所指。“秦月夜”的追杀倏忽而至,雪荔不可能束手就擒。

噩梦在后追逐,前路不知何去,她再次逃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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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雪荔从梦中醒来,发现自己出了好多汗,有些口渴。

她迷惘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应当是做了一个梦。毕竟师父早就死了,不可能再次醒过来,要逐她出师门。

那都是两个月前的事了。

雪荔低头看自己的肩头,发现剜了那块肉后,毒素没有再蔓延,她又一次“活”下来了。不,那也不叫活下来,毕竟自己现在的处境还是危险。

只要“秦月夜”不放弃对她的追杀,她就摆脱不了那种麻烦。

照夜将军的身死让城门封闭,她还有什么法子躲过“秦月夜”呢?

雪荔想事情时,因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便容易走神。她走神间,再次想起了自己梦中的师父。

她将思绪从师父身上移开,又突然想起一个人含着笑的说话声——“小雪荔,要努力活下去啊,别让我和师父为你担心。”

雪荔回神。

哦,是宋挽风的话。

师父一共有两个弟子,一个是她,一个是宋挽风。雪荔被玉龙赶走时,宋挽风不在“秦月夜”,去执行任务去了。从那以后,雪荔再没有见过宋挽风。

此时此刻,身处建业“春香阁”中一陌生闺房中,雪荔想起宋挽风昔日说的话:“不要总这样垮着脸啊。我送你一个本子,你偷偷写点东西吧。嘘,别让师父知道。

“师父不让你有情绪。可是小雪荔,再这样下去,我担心你会连活都不想活了……那样,纵使武功盖世,又有什么意思呢?”

是了,宋挽风背着师父,送给雪荔一个本子。本子封皮,被宋挽风夸张地写了“雪荔日志”几个字。

这是宋挽风送给雪荔的礼物,是雪荔和宋挽风之间背着师父的秘密。雪荔称不上珍惜或不珍惜,只是事到如今,她身边,好像只剩下这个本子了。

而她一向乖顺。

靠墙坐在昏室中的少女,便摸摸自己怀抱。她的武功实在好,被追杀这么久,这本子倒一直没有丢掉。

雪荔将皱巴巴的书本取出来,抱在自己膝头摊开。

翻了几页便到了底。小册上寥寥数字,乏善可陈。宋挽风送她此物已经过去了好久,雪荔却很少留下只言片语。往往要被宋挽风催促,她才绞尽脑汁写下几个字。

此时雪荔盯着册子发一会儿呆,努力让自己有点儿心情,好写点什么。

她四处张望,抱着册子倚着懒架儿,找到了照台上一方空地。她从妆盒中翻出一支眉笔,想写字时再次卡顿。

写点什么?

好一会儿,雪荔在纸上艰难地写下几个字——

“遇到一个怪人。”

她咬着笔杆不知还能写什么时,木门“吱呀”,被从外缓缓推开。

闺房的主人回来了。

主人劳累一天,疲惫无比。楼中华灯初上,做起夜间生意,而主人想起自己应当充作老鸨。她回屋添妆时,一开门,便见一个纤细的女孩儿趴在窗下照台上,就着昏黄的廊中灯笼光写字。

女孩儿发乌面白,漏着光看去,清泠皎洁,让真正的主人心尖一跳。

那女孩儿听到动静,漫不经心地撇脸望来。

门口的女主人反应奇快,当即跃身杀来。那咬着笔杆子的女孩儿抬手将笔朝她掷去。她在“秦月夜”中地位不低,武功也不低,她本以为自己能制住屋中这个匪贼,谁想几息之间——

“砰。”

“嗯。”

“啊!”

细长眉笔杆在半空中断裂成三段,三段各伴随着劲风,朝女主人袭来。女主人连续躲了两道暗器,却还是被第三段笔刺中眉心。她惨叫一声,跌在了门框上。

屋中少女仍坐在照台前,看着好恬静端秀。

少女目光在夜晚灯笼光下照出一点流波,让她显得不那般不近人情:“别弄出动静,进屋来。不然杀了你。”

这声音耳熟,女主人顿时瞪大眼——

“是你!”

她怎么这么倒霉?

白日时被这个女煞星威胁了一通,忍气吞声放走女煞星后,夜里女煞星又杀了个回马枪,再次让她栽了。

欺人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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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华灯渐次点亮,照耀一成片皇城楼阙。

人间宫楼繁华明火耀耀,照得天上星辰如河,却兀自黯淡。

星光寥落遥远,光义帝在内宦陪同下,走过一处处楼宇和龙尾道。他最后停在一宫前,让内宦和侍从们尽数退下,自己独自提灯。

手抵在宫殿门上时,光义帝轻轻蜷缩了下,些许畏惧。

但他很快自嘲一笑:时到今日,已经无路可走。他的筹谋必须朝前,刀锋必须出鞘,如此才能坐稳帝王位,才能让四海朝服。

廊下灯笼被风吹晃,殿门幽缓开启。

光义帝提着灯笼,脚步回声空荡得让人心底发毛。他听到水声,便就着那照在青砖上月色清辉的光,顺着水声,步步朝宫殿深处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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