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色十分不可置信,主动掀开斗笠来瞪她。
雪荔还在思考:“这是耳坠,你的府邸只有新来的异国小娘子,和真冬君是女子,可以用耳坠。但这只有一双,你总不好一人送一只。所以应该不是送给她们的。”
林夜:“……”
雪荔观察着这对坠子,坠子在日光下闪着银鱼一般的流光,吸引着她的眼睛。她心里生出喜欢,想林夜真会挑礼物。
雪荔道:“那么,就是送给长宁郡主的吧。你要去讨好你的未婚妻吗?”
林夜:“……”
他受不了了,他沉脸道:“我和她没什么关系,能不能成亲都不一定。我不喜欢她那样的,你不要总挂在嘴上,像逼婚一样。”
他很有些委屈:“我都不见她的。你却日日见他。”
雪荔抬眼,惊讶看去。
林夜刷地一下,把斗笠纱帘重新拉下,挡住他容颜。林夜不想自取其辱了:“送你的。”
雪荔怔住。
她低头,看向掌心的银坠子:“为什么?”
林夜看着恹恹不快:“我有钱,我喜欢买什么就买什么。我不小心买了一对耳坠子,看你一身素净真凄惨,送你了呗。”
雪荔:“谢谢。”
她垂下眼,认真地端详自己手掌中的耳坠。她长这样大,没收过女孩子都有的礼物,她连耳洞也没有。但她依然喜欢这样会发亮的物件,这是属于她的,她独自拥有,不与他人分享。
雪荔再次重复:“多谢。”
她妙盈盈的安静眸子望来,林夜怔忡间,便觉得自己心脏好是柔软,想要迫不及待向她屈服,买尽世间稀奇巧物来讨好她。
钱财在外,物是死物,哪里比得上少女的美。
她站在人流外,纤尘不染,眸清肤白。她仰头端详坠子时,日光跳跃在她乌睫和唇珠间。她并未露出笑容,她眼中流动的光,已让林夜望了一眼又一眼。
林夜想:不笑就不笑吧。
不用被逼着笑的雪荔,自由地做她自己的雪荔,才是最珍贵最美好的。
林夜心中软得一塌糊涂,却又唾弃自己的心软。在雪荔眼眸望过来时,他别过眼,掉头就走。
雪荔眨一下眼,追上他。
过了一会儿,林夜脚步放慢。因他到底身体不好,如今气血反复,多走段路,便有些头晕脑热。他又不肯在雪荔面前做出虚弱的模样,只好走得慢些。
雪荔看出了他的虚弱。
但她不懂。
平时他无病也要叫三分痛,让所有人都顾忌他、伺候他。今日他分明不适,又为何不停下脚步?他要走去哪里?再走些时候,都要走出内城了。
又半刻时间,林夜到底撑不住了,找个借口去喝茶。雪荔和他一道去二楼雅间喝茶,雪荔自作主张,说要请客。林夜居高临下瞥她一眼,甩帘入雅间。
卷帘放下,雅间燃香,雪荔坐到他对面。
楼下人流熙攘,尘嚣张天,叫卖间喧哗鼎沸。不经历战争的金州,不被南周和北周战火卷席的金州,这几年经贸开放,开始欣欣向荣起来。
楼下的说书先生拍着惊堂木:“想那照夜将军身骑白马,狻猊面具威武不凡。他孤身一杆长刀,冲入敌方军营……谁知敌人早有预料……”
说书先生,说的是照夜将军最后那场大败之战:去年年末,照夜将军和寒光将军大战于凤翔,中计兵败,近一万大军埋骨凤翔。多亏陛下仁善,并未治罪。却不想今年二月,照夜将军年轻气盛,受不住战败之辱,再次出兵凤翔,就此身陨。
说书先生感慨:“若是照夜将军早生十年,大周就统一了。”
楼上雅间内,熏香缕缕生紫烟。伴着隐约说书声,不知是不是雪荔如今视力模糊,她看到案几另一侧,林夜疲惫地靠着墙,清隽的眉目被笼罩出模糊的影子。
雪荔侧耳倾听楼下说书,想着,就像襄州百姓信任高太守一样,金州这一方,人人敬爱照夜将军。
可惜照夜将军英年早逝。
楼下唏嘘和喝彩声不绝。
楼下说书告一段落,安静下来。楼上雅间,喝了半盏茶后,林夜苍白的肌肤重新有了红润色。他靠着铺着软垫的墙壁,窗边暖风徐徐,拂他发带与衣衫。
出了些薄汗的少年惬意地抿口茶,其慵懒模样,颇有几分浪荡风流。
雪荔仍是安静坐着。林夜转头看窗外景致,不和她说话,雪荔开始感觉到一丝寂寞。
雪荔慢慢挪到窗边,跟着林夜一道看街景。
雪荔忽然指着下方两个在吵闹的商贾,声音清而软和:“林夜,他们的表情是什么意思,我看不懂。”
她回头看他,正碰上少年似笑非笑的眼神。
林夜手中玩着茶盖,眼皮上掀,波光粼粼的一双眼撩向她。林夜慢条斯理:“一个在说‘聒噪’,另一个在说‘好蠢’。”
雪荔:“哪个在说‘聒噪’,哪个在说‘好蠢’呢?”
林夜回答了她。
雪荔趴在窗口,绞尽脑汁,半天憋不出新的话。
她悄悄觑林夜,见林夜正在看她。这一次,林夜没有躲开她目光,而是目中光华闪烁许久。不知想了些什么,他目光渐渐柔软。
他到底心软了,倾身低语:“骗子。”
雪荔:“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