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粱尘自豪道:“这便是我南周的大国气象了。在北周,你们恐怕欣赏不到这样的乐美吧?”
窦燕笑:“小弟弟,正因为你们赏歌舞,玩物丧志,你们才打仗输给北周,要派小公子和亲啊。”
粱尘脸沉下。
他正要叫嚣,一旁明景兴奋地压低声音:“别吵别吵,我们要给雪荔和小公子喝彩。一会儿得让他们看看,咱们和亲团有多团结。”
粱尘立刻点头:“就是!”
他看向阿曾。
阿曾在这时候也不忘戴着斗笠,正在拨弄帘帐躲开夜风。粱尘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阿曾分明不想玩这种过家家一样幼稚的游戏,却也不想粱尘一直盯着自己不放。
阿曾仰天:“就是。”
阿曾瞥向窦燕。
窦燕心不甘情不愿:“……就是。”
四方在此时传来惊呼声,众人仰头,便见林夜小公子衣白罩乌,束着高冠马尾,在众人簇拥下,慢吞吞地登上高台。他实在心态好,斗笠蒙面,白纱飞扬。
光义帝和李微言道:“小公子性情活泼如斯,与众不同啊。”
李微言神色幽微。
他慢条斯理:“难怪陛下偏疼小公子。”
叶流疏撩目:疼?疼到送去和亲吗?
四方灯火暗下,众人感觉到一道白雾般的光影飘过眼前。一阵茫然中,只有宋挽风抬眸,望向高台。而果真,灯烛微光再次亮起时,众人恍然:高台四面屏风上,映出两道影子。
一道秀拔如竹,属于男子;一道瘦薄纤纤,属于女子。
他们在屏风后摘下了斗笠,屏风外的人,只能透出屏风观赏剑舞。脚步声笃笃,如鼓音在台上响起,两柄秋水剑在少年男女手中相错,编钟声渐次交替,四面八方一派静谧。
众人呆呆地看着屏风上的枝木花簇,花飞叶落,两道人影英秀交错,剑光砰然于屏风上时远时近。
台上的光义帝观望下方人表情。
众人看得目不转睛,甚为惊艳。光义帝这才满意。
他是有试探之意,但他亦想彰显南周之雅风。他要看舞剑,自然不能只是平平无奇的舞剑。原本只是一个雪荔,若再加一个林夜,光义帝便生出了这种“隔屏而观”的主意。
如此看来,效果甚好。
光义帝特意留心一下叶流疏。
叶流疏看得专注。光义帝目光挪开时,自然不知叶流疏袖中手发抖,一点点摸向旁侧属于林夜的酒樽。她动作十分轻微,希望此间所有人的注意都在舞剑上,不要注意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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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台上,屏风相隔,雪荔和林夜四目相对。
二人手中剑相抵,秋水剑映照眉心,也照出彼此明眸中的浅浅人影。秋泓一般的眼波,在方寸之地周旋。四方风声瑟瑟,如林涛,如夜歌,涌向高台上的二人。
高台风大,他们为了舞剑之美,并未着束袖窄袖,而是按光义帝的建议,宽袖博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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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方观看席间,行宫侍女端递茶点时,听到宋挽风极低的一声笑:“是否有些无趣?”
宋太守紧张:“逆子,别胡闹。”
侍女偷看,见宋挽风手中晃着一根箸子,朝她笑了一笑。侍女被这位郎君的笑弄得满心砰然时,见这郎君手中箸子“嗖”一下飞出,扎向高台上的屏风。
朝向这一面的屏风,映着林夜的腰身。
箸子直击屏风。
台上林夜,倏地发现后方什么东西极快地戳破屏风,朝他袭来。他一凛之下旋身而转,一根箸子丢在台上。他旁侧,雪荔的剑光横来。
林夜提剑的手一紧:因他方才的避开,他和雪荔早已排好的剑招断了,他无法再按继续摆花架子了。
雪荔似意外他的意外,出剑动作微慢。
这番变故,落在下方一众习武者眼中,谁看不清?
粱尘拍桌,大怒:“卑鄙!”
他当即抓过案头一枚刚剥好的栗子,朝高台砸去。这一面屏风,映出雪荔仙子一般飘逸的背影,粱尘的栗子,直刺屏风,逼向雪荔。
雪荔即刻瞬躲,栗子叮咣砸到脚边,吸引了她原本恹恹的神色。
林夜叹口气。
意外频出,舞剑却要继续。节奏已乱,不得不真刀实剑。好在他面前的少女是武功高手,并不会畏惧他的变招。倒是他需要提防她的真实实力,不在其下受伤。
下方观看席间,宋挽风那一方,另一根箸子,朝上丢去。
粱尘手中飞盘扔出。
箸子和飞刃尚未碰到屏风,便当空击中,一道朝屏风后的两道人影转向袭去。
林夜和雪荔各自眯眸,错步躲开时,看到粱尘的飞盘带着内力破开屏风,砸到台面上,在鼓面上戳出一道裂痕。
二人步伐转快,而下方,宋挽风和粱尘的相斗,激起了旁侧将士那一方席面上的兴趣。三位大将军交头接耳商量一番,那位陈将军哈笑一声:“有意思。”
陈将军案前的酒樽,朝玉台屏风丢掷而去。
阿曾手在桌上一拍,桌上那杯酒液摇晃的酒樽,朝半空中泼开,迎向先前陈将军的酒樽。众人再听一声推拉案几声,赵将军趁阿曾和陈将军相斗、粱尘和宋挽风相斗之隙,将案面上的一枚果子,砸向屏风。
如此,窦燕也不得不出手:不然事后,小公子很容易找她麻烦。
果子在屏风上砸出果汁,盘子箸子在浆果液中划开细长影子。果汁与屏风上的树枝影子交错,如烟花般绽放,托着屏风后的刀光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