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景帮粱尘解绳索,低低道:“我找到机会,你偷偷跑吧……”
粱尘:“不,我不走。”
明景:“粱尘!”
粱尘:“好不容易打进敌人大本营,他们又在迁徙,还不知道要去哪里。这种机会可不多,我若是拿不到些情报,岂不是辜负了小公子的信任?”
粱尘目光明亮,握着她的手:“我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干番大事业!对了,他们要你做什么?你们叽里咕噜说的话,我都听不懂。”
明景盯着他半晌,想到自己三哥,想到扶兰氏扑朔迷离的命运,想到三哥对自己的利用。
她稚嫩的面颊上,眼中浮起些迷离色。
她低下头:“没什么。”
她打起精神,又学着昔日模样,和粱尘跳脚道:“这里不是好地方,如果有什么消息,我可以想办法传递。你待在这里,可比我危险多了……”
粱尘哈哈笑。
他一笑之下,青肿的面颊因为吃痛,而龇牙咧嘴。
他仍哥俩好地将手搭在明景肩头,吊儿郎当地笑:“说什么呢?咱们一起被抓,当然也要一起逃啊。明景,我看那位卫将军有求于你,这不就是当卧底的好机会嘛。”
明景愣住:“卧底?”
粱尘喋喋不休。
他们的处境这样糟糕,他却乐观地与她讨论很多。他好像真觉得自己像雪荔那样武功高,想来就来想走便走。明景昔日和他一样天真,此时却也不禁羡慕仰望他。
好傻……
粱尘扶着明景的肩,见少女失神低头。他眼中流动的光微微跳跃,眸中浮起几分神色。
他其实听懂了西域人说的所有话。
他们既不知道粱尘是陆氏小郎君,也不知道陆氏的家学渊博到了何等地步。粱尘被父母送去岳麓书院读书,被迫学习的,本就是诸国语言。
粱尘不爱学那些,也不爱卖弄。世人总认为他无忧无虑,是一位没有烦恼的贵族郎君。他即便要建功立业,那些野心,也应当搭着陆氏这架梯子。
但是不是的。
粱尘听懂了西域人的所有话,也听懂了明景的左右摇摆。
粱尘啧啧叹气:难办呀。
明景那位三哥说扶兰氏因明景而亡国,实在该杀。扶兰氏灭国,明明是因为扶兰明恩的背叛。扶兰明恩死,明景才能是唯一的王庭后裔。只怕明景下不去手。
这位小公主初见时摆出强势姿态和小公子做交易,然而认识久了,他们都看出来,明景没什么心眼,是一位被保护得非常好的西域小公主。
小公主要成长,世事走得太快,给的机会太少。
粱尘心想,没关系,我来争取,我来帮她。
他会陪明景走这段路,他要赢得陆氏小郎君该有的荣华……
外面传来喧哗声。有霍丘国人嘲弄地说着自己的语言:“杀手楼的叛徒来了。”
帐中徘徊的明景一顿,她没意识到粱尘同时一顿。明景嘀咕:“什么叛徒?”
她走到毡帘前,掀开帐篷一角,和粱尘一道朝外偷望。
身高腿长、慵懒肆意的青年白离,慢悠悠地走在最前方。周围人欢呼迎接,卫长吟亲自出来,白离露出笑容。
跟在白离身后,是一位穿着黑斗篷的人。那人渐渐摘掉斗笠,掀开斗篷,鹄峙鸾停。
阳光从高耸的树冠间错落洒下,趴在帐篷前的明景和粱尘看得分明,摘掉斗篷的青年宽衣博带,雅致无双,眉目中丝丝缕缕的笑意,曾与他们日夜相处。
两个偷看的少年人看得吸气。
宋挽风走在最前面,沉默的仍穿戴斗篷的“秦月夜”的春君大人,跟随在他身后。白离让开路,宋挽风走到卫长吟面前,二人四目相对,都露出一丝审度的笑意。
卫长吟用生疏的大周话,缓缓说:“看来宋郎君得偿所愿,要正式与我等合作了。”
“合作不是早就开始了吗?”宋挽风微微笑,垂下眼,声音低哑,“而今,将执行‘兵人’计划了——”
粱尘和明景嘀咕:“什么‘兵人计划’?”
明景摇头,茫然非常:“没听过啊……”
他们接下来齐齐吸气,因他们看到卫长吟让路,后方林木中交错的、佝偻着腰背、死气沉沉的人,匍匐着、浑浑噩噩的,站在太阳照不到的地方。
他们身上,围着苍蝇蚊虫,散发着血肉模糊的腥臭味。
嫌恶嚣张的霍丘国人甩鞭怒骂,看那些人跌倒,又毫无知觉地再次爬起。长鞭、刀剑,无所谓地招呼而下。霍丘国人发出喝彩声,那些人不断跌倒,不断爬起,无知无觉。
围观者看的兴奋,有良知者看的心寒。
两个少年人心跳咚咚:“那、那是死人吗?”
粱尘胆大一下,定睛看了半晌:“不是。眼珠会动。”
明景结巴:“可是、可是……”
活人怎会这样?
二人同时想起孔老六失踪的友人、金州城中小芸失踪的爹娘,以及,凤翔大战后人数对不上的将士们。
阳光隐去,山间风动,黑云压沉耸如鬼魅,林木间横七竖八躺着络石藤。宋挽风背脊刚直,和卫长吟一道往前走——
“兵人计划第一步,半死之人数以万计,不腐不烂,刀枪不入,以一敌十。
“第二步,‘雪女’为‘兵人’之首,号千万兵人,上阵杀敌,敌不可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