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荔当即回头。
而那墙根角落,站着一个少年。少年拿着笸箩护在身前,一副准备自卫的刺猬架势。但是,少年撞到雪荔的目光,怔一下后,放松了下来。
他懒懒地舒口气,朝后靠着墙,奚落她:“哟,小逃犯舍得回来了啊?”
这熟悉的说话口吻,自然是李微言。
李微言怎么在这里?
李微言与和亲团的关系,应该不是很亲近才对。
雪荔:“你不也是逃犯?你逃到和亲团的府邸中来,指望林夜保护你吗?你在躲谁?陆轻眉陆娘子吗?”
李微言:“……林夜这么快就跟你说了?”
雪荔奇怪:“他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我自己便看得出来啊。”
李微言抱着笸箩,一拍额,忍不住笑了。他倚着斑驳墙壁,喃喃自语:“哦,差点忘了。你平日总是一副六亲不认、无情无欲的样子,老是让我忘记你很聪明这件事。雪女,你的聪明,和你的无情,真的很割裂啊。”
雪荔:“别提这些。”
她的所有性情,都是玉龙养出来的。她的“聪明”,也许正是玉龙想要的武器。
李微言若有所思观察她。
雪荔回望过来——她看他时,并不如她看林夜时,有那种心慌意乱的感觉。
少年容貌昳丽妖冶至极。她上一次见李微言时,李微言脸上疤痕累累、脓包裹覆,这一次见,他的肌肤晶莹剔透,一点伤痕也没有。
雪荔想:好神奇的血。
这才是最真实的小公子应有的血的效力吧。
他这种血,能不能让林夜状态好起来呢?
李微言:“别打我的主意啊。你的林夜是自找罪受,他自己心头就有我的血,他自己不肯用。而且再好的药,对他也没什么用。这都是他和光义帝、那个神医一起搞出来的……不过他也死不了,你还是想想自己的未来吧。”
雪荔想了。
雪荔没想明白而已。
雪荔问:“你躲到这里,真的不怕陆娘子找上门吗?”
李微言脸色怪异一分。
他叹口气,朝下滑落,坐在地上。
窗外飘雪,照着少年公子莹白的脸。李微言叹气:“我是真不想当皇帝啊。但是南周真的没人了,陆氏又要脸,不肯谋朝篡位,非要架着我。当一个傀儡有什么意思?而且,我读书不多,武功不会。文不成武不就,落到那个位置上,和陆家人自己当皇帝有什么区别?我建议嫂嫂……就那位陆娘子,那么爱权,干脆她自己当女皇吧。她斥责我半天,又说什么如今当务之急,是南北周统一。”
李微言嘲弄笑:“怎么统一?他们现在还想刺杀宣明帝?照夜将军的身份都传遍天下了……宣明帝依然让林夜去和亲,这‘请君入瓮’的架势,林夜根本近不了宣明帝的身。”
雪荔蹲下来。
雪荔:“如果天下有一个好皇帝,也许就不会天下四分五裂,落到这个局面。”
李微言打量她:“怎么,你也劝我?”
雪荔:“你做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
李微言笑了起来。
他伸手拍雪荔的肩臂,道:“雪女,我就喜欢你这种‘天塌下来,你也只走自己的路’的样子。呃,我躲着嫂嫂,倒不全是为了那个皇位……”
他神色怪异,看了她好几眼。
若是往事,雪荔也许压根看不到他的在意。但而今,雪荔静静地望着他,猜道:“你担心我?”
李微言望天。
他道:“这里面所有的人,我最关心的就是你了,因为你和我们都不一样……听说那日后,你便离开了。我不知道你这里出了什么情况,但你毕竟是我救命恩人嘛。我还没还你的情,你怎么能走了呢?如今看来,传言不实,你还是回来了的。”
雪荔沉默。
李微言啧啧道:“看来美少年的魅力就是大,能让你这样冷心冷肺的人回头。”
他哼道:“要是我,就千里追杀你那个师兄……不杀了他,我心不甘。”
雪荔登时心如刀绞。
而沉痛如家常便饭,她不愿意多想。她将注意力放到李微言身上,她心想,这是李微言第二次,暗示林夜对她的吸引力了。
雪荔:“可我分不清心动和心慌的感觉……都是心头乱糟糟。”
李微言诧异,又不以为意:“那有什么关系?你既然这么问,就说明你感受到了。”
雪荔:“我不懂感情也没关系吗?”
李微言:“虽然你不懂感情,可你一定感受到了那种无所不在的感情。那种感情,到底叫作什么,有什么关系?”
雪荔捂住心口,静静看他。
李微言是一个乖戾的人,向来自己做自己的主意,而又向来无人在意他,无人询问他的看法。他难得碰到一个比自己还对尘世无知的人,便找到了一丝充满快意的倾诉欲。
李微言解释:“就好像,一个人,不知道盐是什么,不知道咸味是什么滋味,所以就无法口述感受。其实,到底是情爱之谊,还是朋友之谊,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人的存在,对你而言的重量。
“重要的是,你愿不愿意放弃,愿不愿意失去。”
雪荔低下头。
她陷入思考。
而李微言说得兴致昂然,不禁凑上去,摸着脸朝她笑:“不过你这么说,这件事就还有另一种解释——情未深时,多种选择,也是好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