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照夜将军要是打下凤翔就好了,我听说,金州那边日子不错……”
“嘘!这话可不敢说,如今两国和亲,大家都不用打仗,这就是好日子。”
“但我听说,那个霍丘国卷土重来,他们和我们北周……”
玉龙回头,看向被自己甩在城门下的进城百姓们。有老有少,有妇有幼。他们说着闲话,谈着与他们依稀相关的国事,对国家的未来命运忧心忡忡。也许他们并不是对国家的未来忧心忡忡,而是对自己的未来满是担忧。
战乱中的凤翔城,布满了杯弓蛇影,风声鹤唳。
春君:“楼主?”
玉龙道:“凤翔如今很好,比十九年前的凤翔城要好,对吗?”
春君沉默一下,回答:“两国议和后,凤翔城不用打仗,便好了很多。对于边关百姓来说,这已足够。”
玉龙:“一路听闻,百姓都说,金州要比凤翔好。宋琅为他的百姓,选了一条更好的路子?只因为金州投诚南周?”
春君道:“南周情形,我等也不知详情。但宋太守是好官,而照夜将军军风极正。两国议和后,不断有凤翔这边的百姓,偷偷前去金州居住。”
议和之前两国敌对,两国百姓不相往来。议和之后百姓开始往来,方有比较。
玉龙若有所思。
二人越行越远,返回洛水。
玉龙想着如今天下太平的模样,百姓们脸上的松快模样,这些,与她十九年前、三十年前见到的百姓全然不同。凤翔城曾是鬼蜮,但如今,凤翔城不是。
想将凤翔城变为鬼蜮的人,却聚在了一起。
……包括了她。
玉龙不禁回想到了去年除夕夜,自己被宋挽风偷袭后,在冷冰冰的后半夜,她在院中悄然醒来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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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龙亲手养大的孩子,她不至于连孩子的品性都判断错误。如果宋挽风护住她的心脉,只要她“假死”,那日后,宋挽风必然会用小公子的血来“复活”玉龙。
玉龙撑着石壁,慢慢起身,趔趄而行。
宋挽风动手后便不知去了哪里,她体内“噬心”毒侵体。她若中途未醒,也许能等到宋挽风复活她。可她提前醒来,她总要做一些安排。
她不知宋挽风到底要做什么,可她得想法子护住雪荔。
宋挽风不惜对她动手,便一定会对雪荔下手,她得想办法,让雪荔逃,让雪荔不被宋挽风骗到——雪荔自幼和宋挽风同吃同住,宋挽风是雪荔最信任的人之一,雪荔如今又生如死人,毫无生志。这样的雪荔,如果宋挽风要对付她,要喂她最后一味药,将她炼制成“兵人之首”,也许雪荔不会拒绝。
不知人情世故的雪荔,要如何面对这场针对她的阴谋呢?
而将雪荔拉入此局的玉龙,又如何保护那个并不在意死亡的少女呢?
玉龙想到的,是“间离”——
她在自己体内留下了“无心诀”的痕迹,要让杀手楼怀疑雪荔是凶手,要让杀手楼追杀雪荔。如果整个杀手楼都看到了“玉龙”的尸体,看到了“无心诀”的痕迹,那么雪荔必被通缉。
被通缉的雪荔,自然和宋挽风离心。
玉龙还想提醒些什么。
她给春君留了讯号,也杀了一个关押牢中的罪女,在对方发间留了些记号。她希望有人能就尸体开始调查,而如果没有,也没什么。
霍丘国的“兵人计划”一定要执行下去。
但是,玉龙要雪荔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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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弑师”,从一开始,便不是“嫁祸”,而是“保护”。
那逐人出师门,从一开始便不是失望,而是“怜惜”。
凡尘海海,浮生若河。此河湍流淹没人生,当少女惶然踏上逃亡路的时候,生亦无欢,死亦无哀。
若是日日守着一片雪降落,等着一片雪融化,当那片雪落下之时,便会听到有人为她而发出一声叹息,为她而撤回的一步棋。
【我可不可以既恨着你,又爱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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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吁——”
天亮后,雪荔的马到了贫民窟,她翻身下马,急急奔向小姑姑的破屋子。
她还没有见到人,便先看到了立在巷中的林夜。
天光熹微,雪地无垠,林夜孤零零地立在雪地中,净白的面容微微低着,似在发着呆。
他听到脚步声,朝雪荔望来。
他眼中的神色,让雪荔看不懂。而雪荔在这种看不懂的神色中,心脏一点点沉下。她轻声:“小姑姑……”
阿夜,你为何不在房中,出现在此?
阿夜,你可知我破解了那女尸发顶的记号,我们是否商议下背后的涵义?
阿夜,你站住这里,里面的小姑姑……我的生母……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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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密麻麻的攻势围绕着粱尘。
慌不择路的逃窜让明景步伐跌撞。
洛水林中的战斗胜负毫无争议,那少年遍体鳞伤。被敌人们包围之际,一只长箭划破长空,白离手中之箭,朝粱尘射去。
那箭刺破长空之时,明景终于找到了有些人气的山下村子,她急急将信号写在纸条中。在继续逃亡前,她顶着被发现的可能,朝空中射出了一只传递消息的箭只。
离凤翔越来越远,休憩之时,玉龙和春君看到从山中打猎归来的猎人,猎人背上箩筐中猎物寥寥无几,只箭上的血,让玉龙意识到冬日已然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