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未年七月七,人生不过昙之花,惊鸿夜宴只瞥她。”
这是《雪荔日志》中的一页。
这是某个人偷偷在她的日志中写的一则日志。
这是……
雪荔从地上腾地起身时,听到了更多声音。她听到上游溪流边有马匹声音,山贼们粗鲁张狂的笑声,小孩子的尖叫声,中年男人大喊“救命”声……全与溪水混在一起。
雪荔赶到时,看到一个中年汉子摔到在溪边,双腿被山石压住,密密渗血。他旁边的卵石沙地上丢着几片纸页,中年汉子呼救连连,看到是一个少女出现,未免有些失望。
雪荔蹲在地上,先捡起那扔在地上的纸页。
她仓促扫一眼,见是好些写着字的纸页,只有一张是来自于她的日志。而那页来自于她的日志册子的纸页,被水浸泡,好多墨迹被晕染,十分模糊。因为字迹模糊,那方才念字的小孩才读得磕磕绊绊。
雪荔握紧纸页:“哪里来的?”
中年汉子呼救中,见这陡然出现的少女只关心几页纸,而他忽然看到少女被袖子挡住的一把匕首。电光火石间,他霎时明白了,这小娘子不是寻常人。是了,寻常人哪里敢独身在山下走,这必是话本中那种走江湖的女侠。
中年汉子连忙:“女侠,别管我了,帮我救我儿子……我儿子被这边的盗匪抓走了,他们那伙人专挑孩子下手,把孩子卖出去……”
中年汉子流血过多,吃力地想拖着伤腿从山石下爬出,血蜿蜒流了一地。雪荔平静地看着他,汉子眼中有了泪迹和悔恨之色:“阿冬只是来接我回家,这地方不太平,他不该跑出来玩的……我也没料到这盗贼这么猖狂,青天白日就敢抢人。我、我要去报官……”
雪荔:“这几张纸,你从哪里得来的?”
中年汉子这才意识到,陌生少女只关心那几页纸。他顿一顿:“女侠帮我救人,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诉女侠。”
雪荔起身点头:“好。”
她问:“他们往哪个方向跑了?”
汉子连忙指路,又赶紧说:“西边是我们的村子,女侠可以去找我们村上几个壮丁,人多点儿……”
雪荔:“我不喜欢带累赘。”
汉子愣愣地看那少女说话间,身形便如鬼魅般飘开,从溪流边窜到了树梢上。他登时抱起希望,又后知后觉意识到这少女去救儿子,却没有帮他把大石搬开。
呃,可能是小娘子到底力气小,搬不起来吧。
汉子于是继续呼救:“来人啊,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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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杀此地盗贼,对雪荔来说,不算多艰难的事。对方不过是趁着兵荒马乱,纠结一群无事游民混荡山林。这样的乌合之众,雪荔单枪匹马,解决起来迅疾非常。
不过汉子要求的是救人。
雪荔深入山林中,追杀盗匪的目的,自然是为了问出那些小孩子的下落。
这些盗匪起初不将雪荔放在眼中,时间推移,他们渐渐怕了。女煞星快要将他们一伙人杀干净,才有人胆怯地松了口,给雪荔指了一条路,说小孩子们被关在他们挖好的一个地下洞窟中。他们原本要等天亮,就要把孩子们运出山去卖钱。
雪荔便追着这条线索去找孩子们。
那松口的贼人盯着少女洁白的衣摆背影,朝地上啐一口痰,冷冷道:“找死去吧——老子早有准备,那个地窟中布置了迷烟,只要不按照我们给的方位进去,迷烟就会散布。哼,等她被熏晕,老子再回头……这么漂亮的小娘子,偏偏落到我的地盘,这是老天爷的关照啊。”
那些动弹不得的盗匪们露出猥琐笑容,皆夸老大有远见,等着那女子落入老大的陷阱,他们再去捉人。到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山中,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这世间大多数毒物,对雪荔都没什么用。
玉龙改变了她的体质,雪荔不畏惧世间大部分会损害身体的毒物。但是迷烟,不在“毒”的范围内。哪怕她体质异于常人,当她顺着下坡路进入潮湿泥泞的地窟中,迷烟散开,雪荔也感受到稍微晕眩。
她立时猜到了那些盗匪的心思。
但雪荔没有停,继续走下去。
她的高强武功,让她有托大的本事——即使顶着迷烟,她相信凭自己的内力,也足以撑住,可以将孩子们救出去。
越往地下走,迷烟越浓,雪荔的意识越是涣散模糊。
窄窄的洞道中,墙壁上挂着昏昏灯笼,孩子们的哭声越来越近。雪荔在转过一道弯时,忽然伸手扶住墙壁,闭眼平复自己凌乱的气息。
她揉了揉额头,继续用内力压下迷烟对自己的影响。
而在这一片昏暗中,当她要再次睁眼继续走的时候,雪荔听到了温润含笑、尾音俏皮上翘的声音:“阿雪。”
雪荔僵硬,立在原地中,半晌没动。
背后那声音又在唤:“阿雪。”
雪荔想,这是幻觉。她中了迷烟,迷烟让她生幻,看到的、听到的,全是假的。只有孩子们的哭声是真的,这才是她来到这里的真正目的。
她心中这样想,可她立在黑魆魆的洞中,缓缓地转过身睁开眼,朝自己身后看去——
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金衫白袖的少年郎干干净净地站在自己身后,发带与帛带相缠。他没有经历痛苦没有病骨支离,他是未及弱冠的明媚模样,弯着眼睛,曜石般的眼睛剔透清爽,正笑眯眯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