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月(168)+番外
她说这话时,乍听带着几分哀求的意思。
好像再说,这里的书不比抱素楼少,你留下陪陪我。
方贻奉师命而来,但是遵师姐的意思,之后数月再未出宫。
大长秋将他母亲接到了宫里,而他的阿翁自从侍奉太后后,留在宫中的时辰本就越来越多,索性也住在了这处。
方贻很喜欢这样的日子。
有一回,他鼓起勇气问她,“师姐为何待我这样好?”
“好吗?”她冲他微笑,“朕就是觉得,你同朕挺像的。”说这话是,她双眼看向虚空,眼里闪着一点光。
他想问,是哪里像,但想了想也没多问。
师姐虚得厉害,说话也费力气。
百日里,很多时候只有他和师姐两个人。
这就够了。
所以这会,她又开始接见外头的官员,他便有些烦躁,只边整理书籍边劝道,“师姐再歇两日,养好身子最重要。”
“已经好了。”江见月笑笑。
她这日挽了个寻常的垂云髻,钗环未饰,身上穿一件绛朱色烫金裸纹薄纱褝衣,将一身捂了许久的肌肤衬得愈发白皙。
只是人瘦了一大圈,这样的白便有些病态。
好在太医署照料得精细,她的两颊生出一些血色,五月日光渡在她周身,给她照出两分神采。
方贻偷偷看她,记下她的样子。
苏瑜便是这个时候过来的。
黄门通传。
江见月临水看了眼自己,也没再起身更衣理妆,目光落在案上剩余的两册卷宗上,默了默道,“请内史进来。”
“臣苏瑜,拜见陛下,陛下万安。”少年到底心中忐忑。
夺人所爱。
这之前,他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即便后来,叔父和他说,他只是帮了所有人一个忙。
然此时此刻,他终是汗颜。
“起来吧,赐座。”江见月以目指了指右侧离她最近的一个位置。
方贻和苏瑜都有些讶异。
却闻她道,“论君臣,九卿尚有九卿之首,九卿之首上头还有三公,你做不到这个位置。但是,你我不是要大婚了吗,论私情,当是没有比你我更亲近的了。”
“坐吧,师兄!” 午后暖风吹来,江见月抬手将鬓边被拂散的头发别在耳后,想起宣读诏书的前一日,苏彦还做过这件事,突然便笑了起来。
她话说的随和,一身装扮也极其家常,连着这会理鬓的动作,让苏瑜当真品出一点亲近的味道。遂放松下来,道谢坐下。
坐下后未几,苏瑜便放松了大半。
因为江见月太坦荡了。
她说,“师兄,朕今日传你,是想说一些贴己话。”
案上的茶在这会开了,她顿口。
方贻上来斟茶。
她笑了笑,苏瑜道了声谢。
然后她继续道,“朕是喜欢师父的,他也喜欢朕。但是与礼不容,碍了世人的眼,一点风声出来,便是满城风雨。这三月朕有些想清楚了,师父那样一旨诏书,多来也是情非得已,说到底是为了朕,为了朝局。但是朕四来想起,这里头最无辜便是师兄。师父根本目的是为了拒绝朕,推开朕,没道理将你搭进来,这对你不公平。朕不知师父是如何说服你的,但是师兄若不愿,或是有了自己喜欢的女郎,眼下大可同朕说。朕左右会遵守师父的意思,但是朕不想毁了师兄一生!”
“不!”苏瑜本能地开口。
开口后忽想起苏彦不止一次与他说,千万不要承认自己早早动情,咬死只是为了帮他,为了顾全大局,待日后漫漫,再说日久生情。
他顿住口,静下声息。
“师兄!”少女再度唤他。
“师兄,你抬起头,看着我。”她弃了尊称,话语执拗。
苏瑜抬眸看她。
看见少女玉颜,杏眸湿染。
听她说动人心弦的话,“师兄说不,是何意?不是帮忙,又是什么?”
她深吸了口气,神色里似是带了些期盼,“是早早喜欢上了皎皎?是皎皎还能有幸,在被所爱之人舍弃后,还能遇见一个爱我的人?”
她摇头。垂眼自嘲,“师兄不必哄我。纵我是天子,也是想听一句真话的。纵你已经应了师父,纵你已经决定舍身,纵你我未来许也能生出情意,但我还是想知晓,今日的你,因何来到我身边!”
“是因对我的情,还是为家族朝局的大义?”她重抬眼睑,含笑看他,“山呼万岁,听得太多,就想听一点真话。”
夏日暖风微醺,湖边波光粼粼,将她折射万种风情,模糊本来面目。
“皎皎——”少年似再也抑制不住,脱口唤她闺名,带着满心的痴慕,满腔的热烈,诚挚道,“这是你上君位后,臣第二次僭越唤你。你还记得第一次吗,在大明乡回皇城的马车内,臣也唤过你一回。那时,臣便说了。”
“臣很喜欢你,喜欢你很久很久了。”
江见月静静看他,看到他怀疑是否哪里说错了话,面色惶恐,心底再次不安,却见她展颜轻语,“我记得。若是如此,我很高兴!”
少女的话和临水的风声,掩去她拢在广袖中,握拳的五指骨节狰狞的声响。
最后,她说,“谢谢你,师兄。”
她的目光扫过长案上的余下的两侧卷宗,笑意愈发婉转。
这是这段时日,她让三千卫探出的她不在朝中时的一些事宜。
漫天风雨从何而来?
除此之外,苏彦整体的变化,以及围绕着苏彦,他周边人物的异样。
没有提前实时布控监视,三千卫整理来的内容不甚具体,但已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