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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月(188)+番外

作者: 风里话 阅读记录

于是尚书台有了新的军情,便由夷安整理后,让齐若明顺道送来。好在是千里之外的战事,书信往来京畿一趟,飞骑至少需要六七日,是故不至于太频繁,之后的日子只得过一次书信。

而在潮生堂的时日里,因她没法下榻,两人遂隔屏风对话。

毕竟要看沙盘图和布防图,江见月道,“撤了屏风吧,朕在脑中构图太费神,脑仁疼。”

她说这话时,苏彦星眸中溢出一丝欢喜。明明不撤,也能在侍者给她送膳,医者给她搭脉时,见到她。

但是这厢撤下,她完整出现在他眼前。

倚靠在高高的软枕上的一副纤弱躯体,未施粉黛,未理妆鬓,三千青丝用一根丝绦挽在背脊,鬓边散落了一些碎发,堪堪跌在交领微敞的脖颈间,素白的面庞上还未养出血色,只有一枚新月闪着孤光。

苏彦望过去,突生几分归家的味道。

似他下朝归来,他有孕的妻子在屋中等他。

与他说胃里泛酸口中无味,央他买些长街上的零嘴解馋,又与他道腹中孩子不乖,成日闹她……

苏彦有些恍惚。

然眼前人再不会与他说这些。

她说,“苏相,止步吧。”

又说,“苏相,我们论政吧。”

苏彦将神思聚拢,只觉心口被剜去一块。

*

而商讨军务的大部分时辰都是在晌午,因为那会她才睡醒,精神尚好,神思也清明。午后偶尔也会论一会,但每每才几句话,苏彦这正说着,或是顿下未闻她应声,或是闻她手中团扇落地的声响,抬眸望去,她孕中困乏已经睡着了。

有过这样两回,苏彦道,“午后不论了,陛下多歇息,臣作笔迹整理便可。”

江见月没有意见。

然苏彦发现,纵是时辰足够,她也难以睡踏实。他在席案前阅卷,排兵。抬眸时看见她捂在腹部的手指尖发白,低头时闻她低吟的喘息声,偶尔见她顶着一头汗神色惊慌地睁开双眼……

女医奉说,这是正常事。

胎儿一日日大了,在陛下腹中闹腾,多少累陛下艰辛。所以陛下睡不好,也歇不得。但总算龙胎康健,陛下很是欢喜。

不仅如此,有妊的妇人还易手足抽筋。

尤其是在夜间,苏彦已经发现几回。他本就睡眠很浅,如今更是稍有动静便睁开眼。江见月是极能忍耐的性子,苦痛都不喊出声。但小腿抽筋,让她伸也不是,缩也不成,只觉肌肉被扯,骤然间涌入的酸胀,僵麻,呻|吟声在她压抑的喉咙间破碎,她哭出声来。

索性有医奉侍女替她按揉,半柱香后能够缓减。

屏风会在夜中重新摆开,苏彦看着她轮廓影子,倍感无力。他至此才知,孕育一个孩子这般艰辛。

有那样一回,他入内给她按揉,许是平素向女医奉打听后暗自练习的手法尚可,许是男子力道大些,片刻的功夫,榻上的小姑娘便安静下来,眉宇舒展。

苏彦低眸笑了笑,正拉过被衾想要给她盖好,却见一截足腕猛地缩起,原本已经睡下的人一下睁开了双眼。

她环顾四下,往后靠了靠,又惊又怒,“谁让你进来的?”

“我、臣闻陛下不适,女医奉将将去给您熬药了。”苏彦低下眼眸,看着跪地连连叩首的侍女,“不关她们的事,是臣想进来,她们自然拦不住。”

他看着自己半片铺在榻上的袖子,来时他还将衣角放入她掌中,以为她握着能踏实些。

“出去吧。”江见月疲惫道。

“陛下,您能给臣解开吗?”苏彦看着手腕上的镣铐,“臣不置于做那些事,陛下大可放心,臣只是……”

“过两日朕便回去了。”江见月喘出一口气,截断他的话扶腰躺下。

苏彦顿了片刻,默声离开。

这夜后来,她还哭过一回。苏彦以为她又抽筋了,但医奉侍者都在,用不着他,他也不敢踏入,只睁眼看着屏风,直到她哭声散去。

然而,他不知道,江见月并非抽筋,是因为梦魇。

她做了一个梦。

景泰五年二月初九,未央宫前殿的大朝会上。

黄门宣读了一旨诏书。

……咨尔苏氏第六代子嗣,齿序五,瑜,钟祥勋族,秉教名宗。允赖宜家之助,当隆正位之仪。兹奉皇太后慈命,以金册金宝,立尔为皇夫……

她那样信任他。

满心想要与他连成连理。

他不知道她做这样的梦。

如同江见月不曾知晓,苏彦想要摘下镣铐,也非因颜面几何。

实在每日午后她歇晌时,他伏案批阅,镣铐铁链磕碰桌案,偶会将她惊到。他听一记声响,抬眸便见她战栗一回。

苏彦便尽量用左手似揽袍摆般握住铁链,将书写的速度放慢,免她受惊。

然他不晓,她惊悸的根源本不在这处。

他们间,绕成一团麻。

六月上旬,在这处修养近一月后,江见月身子大安,可以起驾回宫。而苏彦处关于荆州的战事也有了起色。

钟离筠二次伐魏,按照探子带回的消息,南燕朝中益州派并不完全支持,虽然钟离筠手上粮草还算宽裕,但经不住久战。而东齐自失荆州,数年来多有不安,想要出兵征讨,然朝中主和主站之间,亦多有争执。

故而苏彦想出一计,乃让苏瑜领人扮作燕军,突袭毗邻的扬州。相比他以两万人手面对钟离筠八万兵甲,还要随时防备身后东齐扬州处的围剿,这般先发制人,将局面搅乱,让燕齐两国,于内争执是战还是和,于外相互猜忌,从而减轻苏瑜压力,争取西线上梁王范霆的“魏国救赵”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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