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月(272)+番外
女帝坐在未央宫前殿的御座上,锐利眉眼间,空荡荡。
身边她一手捧养起来的国子监祭酒方贻原是看惯了权力争斗间的生死杀伐,不免提醒道,“苏沉璧半生在云端,若存一口气定不甘如此入泥潭。陛下留他一命,需防春风吹又生。”
女帝默声无语,只凝看殿外长途。
近臣当她是在风雨之中看见了来日更广阔的前程,便转过话头,如斯慰她。
她静静听着,嘴角浮起笑意。
来日路是要走出来的,如何能看到!
她看到的,是多年前,旧时路。
他曾牵着她走过。
——本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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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大魏女帝寒门出身, 收世家权力并不让世人意外。且从她继位之初,短短数年内,便以雷霆之势诛杀桓氏, 分化薛氏,后又收拢温氏;剩得陈,苏两家,于世人眼中原已是女帝囊中物, 毕竟雍凉一派的夷安长公主联姻了陈氏儿郎, 苏氏更是女帝师门所在。却不想在经年后还是被大刀阔斧地收缴了,尤其是苏氏一族的结局, 实在让人纳罕。
世人震惊苏彦为人臣的谋逆和为人父的杀子, 可谓不忠不仁, 彻底为天下唾骂。
大魏史书载:景泰十二年末,时乱, 丞相苏彦率军东出, 败。女帝囚其府中,后传其入宫探子,彦杀子, 翌年流放幽州。天下恨。
江见月在兰台观新编的史书。
修编这段历史的依旧是苏彦族兄苏泽。
苏门一派, 如今光景虽再不能同往昔相比, 但如苏彦所料,江见月并没有赶尽杀绝。毕竟连他都被赦免了死罪,旁人就更不可能被重罚。
对苏门的惩罚,正支银库充公,阖族女子被夺诰命,男儿官降五等,自第七代起,三代内皆不得为官。
这样的惩罚恰到好处,既全了他们性命,又彻底在未来数十年中将他们挡在政权中心之外。
而唯有一人,不曾贬官,便是苏泽。
他乃史官出身,入兰台的官员,提俸不提职,降俸不降职,为的就是心平公正,不为名利所染。
是故从来兰台择人严苛,甘愿为史官的人也极少。毕竟天下熙熙攘攘,为名利来去者,达至十中之九。
然既入此门,弃了封侯拜相的心,自然也会有旁的补之。
便如眼下,未曾降职,仍是一千秩太史令。
江见月的目光凝在“天下恨”三字上,片刻将书简卷起,道,“朕闻昔年有史学家,为求史迹严谨公正,当反复究其人之特性,事之因果,落笔少则三月,多则上年。苏大人这厢倒是极快。”
眼下是景泰十三年四月初,距离苏彦离开不过月余。
“陛下也说是史学家,如此与臣史官身份尚有区别。臣所载,自有所考究,最先根据便是国之律法所判之事。三司公审钦定下,自有值得信任之处。”苏泽不卑不亢道,“或许偶有疑点,那便是史学家之事了。且待来日,后人再究,或能见新面目,真面目。”
苏泽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亦落在“天下恨”三字上,而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另外三字。
名声恶。
不偏不倚,女帝唇齿间呢喃,亦是这三字。
名声恶。
天下恨。
江见月苍白的面容上,浮起一层稀薄笑意,“若有疑点,且待后人来,苏大人的意思是?”
苏泽微低首,话语却依旧平和清晰,“知我罪我,唯其春秋。”
江见月跽坐在案,抬头看面前男人,因垂首致礼,看不清他容色。只看见他两侧鬓发整洁,肩背阔朗,身姿如松,苏家儿郎基本都是这幅端严板正的模样。
伫似魏巍青山,动如朗朗月华。
她看着他,将原本就端坐的身子坐的愈发笔直,长案后拢在广袖中的双手交叠,轻轻低了头。
知我罪我,唯其春秋。
他是在给苏彦答话。
她松下神情,从案上起身,走过他身侧时,笑道,“朕受教了。”
苏泽无话,恭送圣驾。
从兰台出来,往西是尚书台,往东是回椒房殿的路。
阳春日头点金,黄鹂鸣柳,清风徐徐。冷热适宜的天气,江见月却被风一扑,便不自觉地颤了下。
她近来染了风寒,有些高热,不是太严重,但前后已有十来日了,反反复复总不见好。
“师姐!”在殿外候她的方贻扶了她一把,赶忙将手中一直备着的披风给她搭上,“还是先回内廷吧,该请平安脉了,前头的药膳也要让太医署瞧一瞧,看看是否重新调配。”
方贻说这话时,小心翼翼观她脸色。
苏彦被放逐后的第三日,是大慈恩寺高僧为长生“五七”超度的日子。江见月实在舍不得,遂与众僧同往乾陵,陪他最后一程。
是故从二月廿三到三月廿九,銮驾都在三十里外的城郊陵寝中,昨日才回宫的。此去乾陵,只夷安一人领兵陪着,并无旁的侍者官员。
方贻原也想去的,但江见月道按高僧言,非血亲者不入超度场,遂没带他同往,连太医署都是三五日去一回,当日便回来。
这原无什特殊,但方贻多思虑。一日府中阅书,忽而惊起,觉得自己前头说错一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