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月(331)+番外
皇姐说,这是一个妇人的慈心。
我不太理解,她让我回去问素节。
是夜,素节捧符反复看,老泪纵横,“元丰十五年八月初十,主子去大慈恩寺祈福,祈的两个平安符,一个留给自己,一个赠给了即将临盆的先皇后,盼她平安生产。”
我闻后无话,只轻轻颔首,又看那封信。
【吾儿亲启:
展信盼好!
经年分离,得儿之信十六封,却从未回之,愧矣。然思来念去多时,终是提笔书此信。
凡尔阅之,自当已知晓全部因果。一语言之,你皇姐生母死于卑劣的人性,而你生母则死于残酷的政治斗争。
故,至阿母死,直你观此信,恩怨已了结。
这般不堪之面目,原不欲与尔知晓。然为二人,方撕开遮羞经年之面具。
一为你皇姐,恐有人借吾之死挑拨你,再累其社稷危;二为吾己身,到底俗人多私欲,欲奢吾儿之谅解,欲图吾儿之爱意,欲盼吾儿之余生——
见月呈星,手足和睦。
景泰十二年秋,母绝笔】
皓月当空,清辉满地。
我于窗前再读此信,将那枚平安符藏于衣襟,贴于胸口,隔无边夜色与母闲话,“皇姐待我很好,我很平安,很爱她。”
也,很爱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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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靖明篇之不负君◎
我是大魏的第三代帝王, 但我并不是文烈女帝的亲生女儿,我是她从育婴堂领养的孩子。
也就是说,我是个弃婴。
这一点, 是在我七岁那年, 文烈女帝亲口告诉我的。
那一年,是景泰廿一年,文烈女帝在建章宫中养病,长安皇城由彼时的执金吾方贻掌控。
阳春三月, 文烈女帝身子稍有好转, 私服出宫散心。我和夷安长公主陪侍她一道。马车幽幽,一路赏花听鸟语,去了城郊的育婴堂。
育婴堂,是昭承太子薨逝后, 文烈女帝以他的名义在长安近郊建立的专门收养弃婴的地方,说是为他攒功德。
我清晰记得那会她和我说的话。
她说,“太子年幼夭折, 身为储君于国于民并无建树。但他天性纯善, 敏而好学, 若是能够承袭国祚,定可以造福天下百姓。”
她牵着我的手,走在育婴堂的林荫道上,看着一个个或大或小的孩子们,常日苍白的面庞浮起笑意,垂眸与我继续道,“如今他便已经做了一件造福朕和这天下的事。”
林荫尽头有凉亭,日照充足,她带着我坐下来。
我好奇地看着她,见她眼角泛红,目光慈和,微笑与我说,“便是将你送到了朕身边。”
育婴堂中收养的孩子十中七八都是女婴,剩下二三即便是男婴也多有残疾。这不是建立者文烈女帝决定的,是这个世道决定的。
千百年来,世人皆重男轻女。
育婴堂中收养的孩子都是襁褓婴孩,有主动放在门口的,有堂中侍者按时去周边捡回的。这些孩子中,基本可以分成两类,一类是身患残疾或者父母无力养活的,一类是想要男儿偏生女,如此被丢弃的。
是故堂中女婴甚多,女帝在择选的时候便将大部分的目光都盯在了女孩身上,进行考量。
是故细想,我也极有可能是哪户人家想要儿郎,却让他们失望的那个。
世人当难以想象,他们大多数所厌弃不喜的,偏是那个女儿身的九五之尊看重的。
文烈女帝所行多悖常理。
譬如,按照我这般身世,当永远隐瞒,不让我知。
但她却告诉了我。
我幼时不曾多想,直到景泰廿九年,她让荣嘉长公主知晓了其生母陈氏同她的种种恩怨,我忍不住问,“左右那老妪大限将至,君母何必要让姨母知晓,徒增她与您离心的风险?”
她道,“那我们如何保证除老妪外再无旁人知晓?纵无旁人知晓,焉知你姨母自己心中不疑不惑?还不如让她晓得,摊开说明了,彼此安心。”
我便是在那个时候悟到她当初对我坦白真相的意义。
是啊,纵使我的身世只有她与夷安长公主晓得,但是待我长大,我会不会好奇我生父何人?如此,会不会去查闻鹤堂的档案?若是闻鹤堂档案有疑,我会不会再有旁的念想?我又会不会因为心中存疑不踏实,生出杂念,累伤旁人?譬如夷安长公主的后人,恐他们间尚有知情者?
人心难测,世事难料。
诚者,永远是最有力量的。
后来大了,执掌山河后,又有了更深的体悟。
实乃文烈女帝,那养我造我的女君,她太爱这社稷苍生了。
唯恐这天下多生动乱,便在自己能够掌控的时空中,尽可能地清除隐患。
而她实在是位善谋人心的帝王。
彼时同我讲了身世,便又问我忧不忧,怕不怕?
怕不怕有一天她觉得我不够好,便会不要我?她会在这育婴堂上百孩童中重择他人?
我那会才七岁,似懂非懂的年纪,多少是怕的。
甚至回去后在梦中惊醒,醒来看见她守在我榻边,持着帕子给我拭汗,端来茶水给我醒神。
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她便上榻陪我聊天。
她说不要怕,如果我能完成一桩事,我便是大魏永远的公主。
我着急问她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