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月(96)+番外
少女手中发丝已在指间绕过几圈,越绕越紧,而足底全是他用心的力道,酥酥麻麻,“师父,我这桩私事,同那处有些关系。”
苏彦抬了抬头,似有些疑惑,垂首边按边听。
“你不是总让我想一想,我到底喜欢怎样的人吗?”
“我想了很久很多,终于想明白了。”
“我喜欢你。”
手中的发丝最后一圈绕完,她挺起背脊,同怔然抬眸的男人四目相对。
咫尺之间,依旧流动着她的话语。
“这便是,昨夜我不许你娶旁人的理由。”
少女收回腿,跪坐在榻凑近他,捧起他面庞与他额间相抵,“师父,我喜欢你,你便不能娶旁人。”
第34章
天光已经大亮。
然外头寒风依旧, 雪欲落未落,天愈发阴沉沉的。
倒是屋内旧夜的烛火未息,地龙不分昼夜的炙烤, 模糊了季节。
卧榻畔的温度尤其高。
苏彦和江见月的距离没有间隙。
他坐在床尾,半靠床柱。
少女背脊笔挺,低下雪白的鹤颈,双手捧着他面庞,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与他说话。彼此额尖相贴,话语和鼻息缭绕在一起。
近得可以清晰听到两人的心跳。
屋内很是安静。
她不再言语,他不知如何言语。
唯剩心跳声。
苏彦有些恍惚,恍惚觉得少女之前并未说过什么。毕竟这会他只听到心跳声,没有旁的声音。
旁的什么声音?
她说了什么话?
对的,她什么也不曾说。
怎么可能说那般荒唐的话!
苏彦松下一口气。
却意识到少女更荒唐的举止。
她正捧着他面庞,濡湿的掌心贴在他鬓边,她的面庞慢慢下移,额头松开,鼻尖抵靠,鼻尖微离,唇畔相触。
蜻蜓点水。
方寸之间。
她退开一点距离, 眉眼弯弯, 让彼此双眸映出对方的影子。
然后低下头,将缠绕指尖的发丝松开,抓来他的手,一点点绕上他手指,“青丝一股合一双,缠过我,缠过你,缠来缠去在一起……”
“酒泉郡也有乞巧节,那里的姑娘都会唱歌谣,阿母说这是心爱的……”
“皎皎!”苏彦这会发出了声响,止住她的动作,伸手摸上她额头,“你哪里不是舒服吗?”
江见月摇首。
“那来此路上可有过夜?”他话语又低又柔。
“前日傍晚出发的,过了一夜。”江见月继续道。
苏彦的神情似少了些凝重,只眼中忧心依旧,他拂了一下衣袍,起身将小姑娘抱起。
“哎——”江见月眼看着那股发辫落地,不由呼出声,奈何被苏彦抱着动弹不得。
“躺好!”他的话落下,竟将她卧在了榻上,还不忘拉来被子盖好,“你先安心歇一会,师父去同阿姊她们作别,稍后便带你回宫。宫中有少仆令,你别怕!”
少仆令。
多为作法之用。
这是以为她雪夜独行,遇见了不干净的东西,失智了。
“师父——”
少女掀被下榻,俯身捏起地上发丝,疾步追上已至门边的人,转到他身前。
将笄之年的小姑娘,矮了他一个头,这会抬起面庞,目光清亮如水,“皎皎没事,很清醒。”
她重新拉过他的手,将那股发辫放在他掌心,微微垂眸道,“长发绾君心。”
苏彦活了二十六岁,虽也未尝过情滋味。但到这个地步,他总没有再不明白意思的可能。
只怔怔望着手中那截青丝。
少女再度扬起眉眼,抬手触上他的手指,合拢,握紧。
然后,张开两条细软的臂膀揽他腰腹,贴面偎入他怀中。
“不可!”苏彦推开她,将那股青丝塞回去,“这岂不荒唐!”
“男未婚女未嫁,如何荒唐?”江见月看着手中发丝,不免有些委屈。
她奔赴百余里,来告诉他一桩她隐秘的欢愉事,当他也会欢喜,却得他“荒唐”二字。
这才是最荒唐的。
许是病了一场,许是太过意外,苏彦这日有些语塞,思维也不甚连贯,只深吸了口气疲惫地揉过眉间。
这片刻的沉默里,小姑娘倒也不再咄咄相逼,只上去扶他。
苏彦横眉避过。
“皎皎扶您去案边用药。”江见月松开手,小心翼翼捏了他一截袖角,低声道。
待话落,又收了手。
一如年幼时。
讪讪不敢。
苏彦几欲本能地想将那截袖角递过去,却到底忍住了,只是顿在原处未动身形。
于是江见月便跑去将搁在案上的药端来,“师父,您先喝药吧。”她的左腿没有好利索,从床榻奔来时走得太快,这会疼得有些厉害。
却也没说话,但步行的速度能看出来。
苏彦知她久站必痛,便走去席案坐下。药捧在掌心,他也没急着,神思清明了些,理出两分头绪,他冲随坐在旁的女孩笑了笑,温声道,“方才师父不该凶你,师父与你道歉。”
小姑娘摇首。
却闻苏彦又道,“待过了年,你便十五了,长发盘髻,便是真正的大人了。”
他瞥头看过卧榻铜盆,又看手中药盏,话语愈发和煦,“你看,你会给人降温,替人熬药,很会照顾人,以后会是个很好的妻子。你自己聪慧可人,自小又吃了那样多的苦,却从未气馁,努力求活,更是值得人好好来爱。”
“妻子,情爱,这些原都是同你未来郎君有关。它们是爱情。而师父与你,是亲人,我们的师徒情分,更似亲情。许是师父不好,成日同你一道,让你有了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