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月(97)+番外
“但这,肯定不是爱情。你我之间,也不可能出现爱情,成不了夫妻。”苏彦自觉讲得很清楚,停下来看她。
江见月也确实听得很认真,却问,“为何?为何我们做不了夫妻!”
苏彦笑了笑,这会端起药盏预备用药,“这不是明摆着吗?我是你师父。”
“那就弃了师父名分,再结夫妻之情。”江见月挑眉,将手中青丝依旧放入他掌心。
“胡闹!一日为师,终生名分既定。岂容你这般儿戏。”苏彦一贯好耐心,然这日心绪起伏极大,只拍案而起,将那截青丝塞入她手。
他失了分寸。
盏落案上,竟现裂缝,药渍四溅中汤药缓缓流出。
从昨晚至今,他已经冲江见月发过两次火,一次比一次重。
“朕是天子,连喜欢一个人都不可以吗?”江见月不肯接青丝,由着它跌落在地。
“就是因为你是天子,所以更不可以如此随意的喜欢一个人,甚至你没有随意喜欢一个人的资格,没有任性的资格。你所有的言行举止都为天下看!”
苏彦未曾如此失态,亦不曾如此急切。
师徒二人四目相对,一个气息直喘,一个杏眼通红。
屋中有一刻静默,日光破开阴霾从窗棂撒入,但依旧被尘埃裹携。
半明半昧,浮游虚空。
“苏相——”李肃在外叩门,打破沉寂。
“何事?”苏彦压下怒气。
“桓四姑娘来了,说有急事,一定要见您。”
苏彦理了理衣襟,温声道,“师父不该发这样大的火,但你也冷静冷静想想,这两日言行是否过于任性了。”
他轻叹了口气,“累了就歇会,晚些师父与你一道回宫。”
江见月咬唇无声。
然苏彦这一去,很久都没回来。
半个时辰后,是李肃来回的话。
道是苏恪因和离之故,发了一通脾气,气血上涌晕了过去。医官道是病情可大可小,是故苏彦一时不敢离开。
又大半时辰,至午时,李肃送来午膳。
竟见江见月还是先前那个样子,站在窗前,身形都未移半分。
“陛下,您先用膳吧。”
江见月望着窗外,片刻道,“人总要吃饭,你家大人不用膳吗?”
李肃低眉半晌,额头都要滚下汗珠来,“……臣去请。”
未几,李肃赶来回话,“苏相让您先用,他稍后随意用些什么都可。”
少年女帝伫立窗前,抬手让人离开,目光却始终落在外头雪道。
一个多时辰前,一男一女从这处执伞离开。
是昨日宴上,举杯共敬主座的二人。
乍一看,像极了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同向高堂问安。
昨日宴,一场百花宴。
拢在广袖中的手发出骨节狰狞的声响。
须臾后松开。
她转来桌案,将膳用完。
一碗汤饼,半碗炙羊腿,还有一些点心。
因脾胃不好,她用膳很慢,这日用的又多,等用完已经午时六刻。
这是她以往午歇的时辰。
于是她便打算上榻睡会。
师父说,让她冷静冷静,她还是愿意听他的话的。
然从席上离开时,她似想到什么,伏地寻了许久也没找到。
于是一拳砸在地上,指节皮肉皆破。
起身时,广袖不甚勾到用膳的案席,她也没能解开,到后来一脚踢翻席案,由着杯盘散落一地,袖沿撕裂大片。
她气息不太稳,喘得有些厉害。
见没有用完的膳食滚了一地,只匆忙上去捡。
她对糟蹋食物的行为深恶痛绝。
她坐在地上,将碎羊肉上裹的灰轻轻吹去,玫瑰糕半边浸汤的部分小心掰开,还有她没有用的光明炙虾,一只只捡起来放在壶中洗干净,然后重新放入碗中……
她看着重新上案的膳食,勾了勾唇角,她冷静一会了。
滴漏声响,未时至。
她茫然看着门口,并无归人。
于是净手上榻,合眼入睡。
不知道是否入眠,但是很清楚起身时正好申时,滴漏再响。
苏彦依旧没有回来。
于是,她穿戴齐整,推门出去。
李肃守在门口,恭敬拦她,“陛下,苏相道您不能离开这间屋子,尽可能不露于人前。”
女帝道,“何时下的命令?”
李肃低着头,“回陛下,晌午离去前。”
女帝又问,“他当真这般说?朕不能离开这间屋子,该少露于人前?”
“是。”
“所以,这是在囚禁朕吗?隔断朕同外界的接触?”女帝话语低沉,却寒意逼人,“苏相,是要造反吗?”
说着,她从袖中掏出匕首,拍于李肃手,“不若你了结朕,给你家主子立个功!”
“卑职不敢。”李肃俯首下跪,“大人也万万不是这个意思,完全是出于保护陛下的安全考虑。”
“是这样?”女帝收匕入鞘,将人扶起,含笑道,“那是朕疑神疑鬼了,朕不过是想去看看苏相的阿姊,且不说一家子骨肉,便是臣有难,君主总该慰问。”
李肃松下一口气。
“你莫跟着,朕独自一人走走,静静心。”女帝话语婉转,“别说又是为了安全,就那么两里路,朕真会当作你是在监视,而非保护。”
“卑职不敢,陛下好走。”所有精力都用来练武、研习机关的臣子,哪惊得起少女此间来回反复的恩威并施,只避身放行。
江见月自然一路好走,出厢房,过殿阁,直入山路。
她来这处,只为在第一时间同他说明自己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