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19)
将那些最后出城的女孩,称为莲花军。
……
原来这才是那个预言的真正含义。
「战火纷飞日,宫莲盛开时。」
在此之前,所有人都误读了它。
在江山即将崩摧的那一天,莲花绽放,不是祸国,而是救国。
……
我看到贵妃冲到了炮台前。
她的身上已经插满了羽箭。
羌戎的弓箭一次次拉满,但他们甚至已经不敢再瞄准她。
是个像猛虎一样神勇的女人啊。
那些箭插在她身上,每一个伤口都在流血,已经染成红色的战马在最后一刻倒下,将她甩了出去。
姜玉凝爬了起来。
她扯起一面燃着残火的战旗,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登上了炮台。
我看到贵妃了。
她扬起头,看着天空中升起的星星。
「长姐。」贵妃轻声说。
我并不知道,最后一刻,她想对她的姐姐说些什么。
下一瞬,轰然一响,爆炸声起。
贵妃姜玉凝,消失在了巨大的黑色烟尘中。
……
姜家满门忠烈。
不一定为君王效忠。
但一定为百姓捐骨。
47
染血的月亮高悬于天。
我看到了很多人。
我看到展明月在战场中拼杀,她拎了两杆枪,一杆是她娘留给她的,另一杆是贵妃的。
乌金虎头,熠熠生辉。
我看到谢如淑喷出一口血,倒在观星台上,暴雨如瀑,运河水势大涨,将正在渡河的羌兵冲得七零八落,截断了他们的进程和退路。
我看到李九娘挥舞着一把砍刀,临安城的野味的确好吃,她吃得又高又壮,曾经小小的她看上去一个能打三个羌兵。
我看着自己。
我能做什么?
宋绯,你能做什么?
千古大罪的祸水命格,你除了能招惹一个个男人,还能做什么?
突然,我明白了。
转身冲下城墙,我骑上一匹马,直奔内宫。
千古大罪,不是惑君。
是弑君。
风掠过我的发梢,朱红的墙出现在我的面前。
好寂静。
方才还火光四起的宫中,已经一片寂静。
这意味着皇位之争,决出胜负了。
四下里都是尸体,我踏着尸山血海,一步一步走进金銮殿中。
萧祁白撑着头,坐在龙椅上。
听到声音,他疲惫地睁开眼。
在看到我的瞬间,眼神被喜悦浸染。
他站起身,向我伸出手:
「阿绯——」
后面的话全都没有出口。
因为他看到,我拉开弓弦,箭尖对准了他。
「阿绯……」
我闭上眼睛。
似乎回到了很多很多年前。
萧祁白站在我身后,把住我的手,教我怎么张弓搭箭。
我被他揽在怀中,心跳加快,充满悸动。
他恍若未觉,只是笑着教我对准靶心:
「喏,以后谁要是欺负了你,你就——松手,嗖!」
松手。
羽箭飞出,正中萧祁白的胸口。
他从龙椅上跌下,倒在地上,仍然不敢置信地抬头看我。
「阿绯。」
他向我爬过来。
受了那样多的伤,除了胸口,手臂和腿也都在流血。
然而他还是缓慢地、不甘心地,向我爬过来。
在离我还有几步远的地方,他伸出手,想要抓住我的裙摆。
却终究差一点,还差一点。
只要我肯往前走近一步,他就能够抓住我。
可我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殿下。」
我蹲下来,看着萧祁白的眼睛。
「你说,你要带我回江陵。」
两个人,一只狗,一个院子的海棠花。
「可是江陵已经被羌戎占领了,你还能带我……回哪里呢?」
这一瞬,萧祁白眼中所有的光终于熄灭。
他颓然倒在地上, 断了气息。
血从他的胸口涌出。
一个染红的油纸包摔了出来。
我捡起来, 打开。
里面是满满一包桃花糕。
已经碎了。
血把我和他的衣服, 都染得很红。
恍惚还是十五岁那年的除夕, 他拉着我的手站在院子里, 红色的鞭炮纸屑落在我们身上。
「看咱俩这一身红, 像不像要拜天地?」
我将那包桃花糕放在他的身边。
一滴泪掉出来。
当然,也只是一滴泪罢了。
「叛贼已死, 尔等当全力杀敌——」
48【史书】
乾元二十八年, 夜。
皇四子萧祁白勾结羌戎, 里应外合,直取京城。
萧祁白私通外敌,暗送情报, 先于入京路上扑杀魏王, 又于内宫兵变杀死赵王,几乎将整个江山葬送。
当晚,贵妃身死殉国, 莲花军苦守城门。
先帝后宫的宜妃返回宫中,刺杀叛王萧祁白。
萧祁白的尸首被推上城楼, 宜妃高喊奸细已死。
一时间, 原本受内斗影响的守城军被稳定了军心,士气大增。
羌戎失去内应,被打乱阵脚。
渡河水涨,截断粮草运送, 恋战对羌戎不利。
羌戎王决定撤兵。
与他一同离开的, 还有羌戎六皇子狄安。
他曾在京城蛰伏十二年,以陆进安的身份做到权宦之首。
离开前,陆进安派人四处打探, 宜妃去了哪里。
无人知晓。
这个被预言判定为千古祸水的女人,就这样, 消失在了乱军之中。
……
随后便掷笔闭目,与世长辞。
「-就」世家争斗, 如此种种,姑且不提。
最终, 长子齐王登基,由于身体病弱,两年后, 便将皇位禅让于皇太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