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2)
「阿绯。」萧祁白念出来,「倒是个别致的名字。」
这名字是我娘给我起的,陪着我长到五岁。
五岁那年我入了戏班,成了红袖姑娘,从此再无人知我的本名。
「这个阿绯家中情况如何?」萧祁白问。
裴刃低头禀告:「她出身渔村,说是父亲染病,唯一的姐姐在婆家过得苦不堪言。所以才想卖身为父亲治病。」
「属下已经派人去查了渔村的户籍,对得上。」
「甚好。」萧祁白点头,「派人去看住她的家人。」
他的确滴水不漏。
找一个出身贫苦的女子,不但要给银子收买,还要控制住她的家人作为威胁。
只是萧祁白不知道,家人并不能威胁到我。
我没撒谎,我父亲的确染了病,但那病的名字叫赌瘾。
为了这病,他起了卖女儿的心。
至于我姐姐,原本父亲想卖的人是她,她害怕,于是给我下了药,将昏迷的我送上去江陵的船。
「这个阿绯买得甚是合适,牙婆这次差事办得不错,赏。」
萧祁白道。
「你去联系郎中和画师,三日之内,让牙婆带着阿绯去城东医馆,刺下莲花印。」
「是!」
裴刃领命离开。
我拨动着熏炉中的香料,嘴角泛起一丝笑。
三日。
三日之后,我就不再是戏子柳红袖,而要做回阿绯了。
「你笑什么?」
萧祁白不知何时来到了我身边。
我垂眸:「殿下找到了能救宋小姐的人选,我替宋小姐高兴。」
萧祁白一直希望我乖顺。
如今我这个答案,应当足够乖顺。
可他似乎并不满意。
轻嗤一声,萧祁白扳过我的脸,淡漠的目光扫在我脸上:
「红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容儿和莲花女的预言扯上关系,就算有人能顶替她,她也必须隐姓埋名,低调行事。
「所以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无法跟她完婚。」
粗糙的指腹滑过我的肌肤,萧祁白低声道:「对此,你很高兴吧?」
5
江陵城中,人人都说,我痴心于萧祁白。
一个下九流的戏子,不过是被捧了几年,便不知天高地厚,一门心思地想嫁进王府的门。
萧祁白大约,也是这样看我的。
挥开他的手,我淡淡道:
「成婚是殿下与宋小姐的事,与红袖无关。」
「无关?」
他攥住我的肩膀。
「若你真觉得无关,为何一次次地伤害宛容,又为何冷着脸,硬生生跪了两个时辰,也不肯放软态度求我一句?
「你是为什么,不就是因为我跟她订了婚,你因妒生恨么?」
他的手摁在了我肩头的旧伤上,我疼得吸一口气,下意识地推开他,向后退去。
他一怔,随即更怒。
「怎么,如今被我碰都不愿意了么?」
萧祁白曾经不是这样的。
哪怕戏班班主给我下药,将我送到他床上。
他也只是给我喂了温水,随后和衣在长椅上睡着。
我醒后问他为何不去别的房间休息,他笑:
「因为怕。
「怕甩袖而去,人人以为我厌弃你,日后会拜高踩低欺辱你。
「又怕睡上这床榻,情不自禁,违了你本意。」
……
不过是区区两年,所有的怜惜与尊重便全部消失。
盛怒的萧祁白掐着我的脖子,将我摁在绘满海棠的贵妃榻上。
衣服被撕开。
我挣扎着,望着天花板,耳边响起幼年时,班主打在身上的鞭子声:
「记好了,戏子就是戏子,伺候人讨好人的玩意儿!」
……
眼看着萧祁白的吻即将落下来,我的手已经摸到了袖中的剪刀。
屏风却突然被叩了三下。
「殿下。」外面是裴刃的声音。
「滚出去!」
「殿下……」裴刃坚持,「是宋小姐。她旧伤发作,晕过去了。」
果然,听到宋宛容的名字,萧祁白立刻松开了我。
将我像个物件儿一样掷到床上,他回身往外走。
裴刃跟了上去。
临走前,他回过头,隔着琉璃屏风,目光模糊地落在我身上。
那一眼,既怜悯。
又有说不出的晦涩。
6
夜凉如水,一个身影顺着窗户翻进来。
我知道那是裴刃。
他曾是街头的乞儿,被其他乞丐殴打时,是我为他解了围。
十年过去,乞儿长成了小狼一样的清冷少年,成了萧祁白身边最信任的侍从。
裴刃为我带了药。
他蹲下身,要帮我涂在跪了一整夜后血肿的膝盖上。
我挥开他的手:
「滚。」
药瓶滚落在地。
裴刃低下头,站在月色里。
「姐姐……还在怪我么?」
我曾视裴刃为自己的弟弟。
但从去年夏天到现在,我们再没说过话。
原因很简单。
去年六月,万舟竞渡。
豫王萧祁白于画舫上,遇刺客埋伏。
亲卫损失惨重,萧祁白本人也陷入昏迷。
千钧一发之际,一名女子从相邻的小舟爬上画舫,用船桨击中刺客。
随后以身挡刀,与刺客一同坠入江中。
……
身为那场遇刺事件中唯一见证了全程的亲卫,裴刃向萧祁白做证——
救他的女子,是宋宛容。
7
我闭上眼睛。
似乎仍能看到那一日我跟宋宛容对质时。
裴刃举起手发誓:
「救殿下的人,千真万确是宋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