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3)
「若我撒谎,天打五雷轰,叫我不得好死。」
从那一日起,萧祁白对我越来越厌恶。
他冷淡地捏着我的下颌:
「裴刃与你情同姐弟,他都证明不是你,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
此时此刻,月光晦暗。
我不愿再看裴刃苍白的脸,只道:
「宋家是世家高门,你为了仕途前程,无可厚非。
「只是既然做了这样的选择,就别再向我提往日情分。」
转身想要送客。
手腕却被他一把拉住。
裴刃咬着牙,眼眶通红:
「姐姐,你以为,我是为了仕途前程?
「我是为了你。
「再到殿下面前,我还是会告诉他,为他挡刀的人是宋小姐。
「不然呢,姐姐,你还想凭此让殿下娶你做正妻么?还是想要依仗这份恩情做个宠妾,跟宋小姐去争去斗?
「为何你就是不懂,你是个戏子啊,和乞丐一样低贱的下九流,你以为殿下会护着你么?不会的,等着你的只会是数不清的折辱,看看你的膝盖,这只是个开始!」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素来沉默寡言的裴刃如此激动。
冷冷地垂了眼,我说:
「嗯,你说得都没错。」
他以为我终于听进去了,情难自抑地伸出手:
「姐姐,跟我走吧。
「什么仕途前程,为了你,我都可以不要。
「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你喜欢吃荔枝,我们就去岭南,喜欢坐乌篷船,我们就去江南。天地之大,山川风物,只要你想,我都会陪着你。」
我挥开他的手,笑了:
「天下的男人都死绝了,所以我必须在你们两个里选一个,是吗?」
8
天光亮起,裴刃不得不离开。
他有萧祁白吩咐的差事在身,需要去联系牙婆、巫医、画师,只有这些人齐心协力,才能让一个以假乱真的莲花女诞生。
临走前,他仍然回眸望我:
「姐姐,我不是逼你选我。
「但除了我,没人敢带你离开。」
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承认裴刃说得对。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皇四子萧祁白,天潢贵胄,谁敢跟他抢人?
曾有许多客人动过为我赎身的心思,一打听我是萧祁白捧出来的人,便再不提了。
但裴刃还是想得少了。
我看向窗外,目光穿过层层飞檐,望向京城的方向。
朱墙琉璃瓦之内,有位盛宠十年的贵妃。
只要背上烙下莲花印,她就会带我走。
她认为我是妖女不要紧,想杀我也不要紧。
至少我要让她帮我,离开这座囚笼般的江陵城。
9
三日的时间一晃而过。
萧祁白没再出现。
酒楼里相熟的小倌儿偷偷来找我:
「豫王殿下昨夜跟幕僚喝酒时,提起过你。
「他说你这些年被他宠坏了,气性太大。
「幕僚们便都提议,让他晾着你几日。
「他们说,『这女子都是恃宠而骄的,何况红袖姑娘被捧了这么多年,如今殿下狠下心来晾她个十天半月,她定然心急得不行,到时便也学乖了』。」
萧祁白大约是听进去了。
往日里他有空闲便常来接我,如今却把时间都给了宋宛容。
我笑着褪下一个金镯子,塞给小倌儿:「多谢你给我报信。」
他惊喜万分:「红袖姐姐,这、这也太贵重了,你怎么给我这么厚的赏啊?」
因为我要走了啊。
带不走的财,与其原封不动地还给萧祁白,不如散给需要的人。
月上中天,我走进城东医馆。
「阿绯。」
牙婆端上银盘,里面是密密麻麻的银针。
「这针刺下去,你就不能再回头。从此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我咬紧了牙关。
「好。」
我不回头了。
针扎进我的后背,一下一下,是细密又尖锐的疼。
按照画师绘出的形状,刺出一个莲花形状的伤口。
随后,朱砂灌入,被封在其中。
汗水很快湿透了我的额发。
我昏了过去,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十四岁的萧祁白,鲜衣怒马,一袭红衣跃上高处,将他手中的海棠扔给我。
「我喜欢你,以后你的每场戏,我都来捧。」
十五岁的萧祁白,拉着我去山寺许愿,在灼灼桃花中,将我和他的名字写在福袋里,系在情人桥上。
十六岁的萧祁白,在除夕时和我一起守岁,爆竹碎屑落了一身。我要拂落,他却拉住我,笑着说:「你看咱俩这一身红,像不像要拜天地?」
红衣于梦中颠倒。
我看见的最后一个场景,是我挡下那一刀后坠入江中,九死一生地爬上来后,看到画舫里,萧祈白搂着怀中昏迷的少女:
「容儿!醒醒!」
他眼眶通红,语气如此焦急。
「你不是说最大的心愿就是嫁给本王么?只要你醒来,本王一定娶你……」
在他的呼唤中,少女终于睁开了眼睛。
她抓住他的手,一行清泪流下:
「殿下,你没事就好。」
他们紧紧相拥。
而我失去最后的力气,坠入滚滚江中。
10
「快救她!」
就像有只手突然将我从水底拽了出来。
是萧祁白的声音,带着焦急和怒气:「救不活她,本王叫你们都陪葬!」
一定是错觉。
我睁开眼。
却发现,他真的在这里。
一窗之隔的院子外,牙婆战战兢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