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各方的默契配合之下,皇帝的使者顺利地在魏博“追”上了李鄘的队伍,将他召回长安,然后又一路北上,来到成德,将任命王承宗为成德节度使的诏书交到了他的手里。
拿到任命的文书,王承宗总算松了一口气。
其实藩镇不怎么害怕朝廷,因为朝廷也管不到他,但是周围的好邻居们的态度,却不能不在意。
能靠和平的手段获得朝廷的任命,那就最好不要打仗。毕竟谁也不敢保证自己打仗是包赢的,况且打赢了朝廷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摆了酒宴,将前来宣旨的使者灌醉之后,王承宗才叫来了王廷凑和幕僚王文昌,询问这一趟入京的具体情况。
得知带去的钱全都花完了,王承宗心疼地撮了撮牙花子,但也表示了理解。毕竟宦官都很贪婪,再说能靠花钱找到俱文珍的门路,成功促成此事,钱就不算白花。
见他表态,王廷凑和王文昌都松了一口气。
天地良心,他们虽然也拿了一点,但真的只有一点点,大头还是送出去的,就怕王承宗不相信。
如今得了这句话,也就表示对方不会深究了。
这一点揭过,剩下的话就好说了,京城的局势,朝堂的情形,关于安西军的种种传言,天兵在两京的行事……王文昌是个合格的幕僚,王庭凑的胆略见识也不差,这一路的见闻让他们都意识到,这是一股新的、能够影响天下局势的势力。
其实之前就隐隐有这种感觉,只是现在看得更明白透彻。
得知皇帝其实已经跟天兵谈好了价钱,一旦自己起事,就会让他们出兵镇压,王承宗也不由道了一声好险,握住王文昌的手道,“若无先生,成德危矣!”
王文昌忙道,“文昌受尚书大恩,敢不竭力以报?”
又客气的几句,王承宗忍不住问,“依你们看,那些天兵战力如何?”
至今为止,他们对天兵的所有了解,都来自传言,而传言总是含含糊糊,语焉不详,说得不清不楚。
当然安西军的实力毋庸置疑,毕竟吐蕃人和回鹘人的反应做不得假——就算可以作假,能让吐蕃人和回鹘人替她作假,那跟真的又有什么区别?
但究竟强到了什么地步,或者说,比成德军强了多少?
两人一听,就知道王承宗心里估计又有想法。
他们对视了一眼,王廷凑道,“尚书,我等回程时经过魏博,田季安对待那些护送李鄘的天兵,态度都客气得很。听说这段时日,他都是让人领着他们游山玩水,将魏博境内都转了一遍。李鄘回京时,他更是亲自送到城外,还奉上了厚礼。”
王承宗听得皱眉。
都是邻居,谁还不知道谁?以田季安的性子,天兵到了他的地盘上,肯定会忍不住想称量一番的。
看他现在的态度,称量的结果如何,自不必言。
成德的实力,总体是略逊于魏博和幽州的,要不然,他爷爷王武俊、他爹王士真也不会一直都是河北三个节度使中最恭顺的那个。
最后王承宗叹了一口气。
他爹刚死的时候,他心里是有点想法的,终于轮到自己大权在握,总得做出点事情来。但经过这回受封的波折之后,王承宗意识到,像之前那样的平稳安定,才是最好的。
并不是父祖没有胆略和勇气,只是他们更看得清局势罢了。
“罢罢罢!”他十分无趣地摆摆手,“只要那些天兵不来招惹我,我也不会平白无故去招惹他们。”
王文昌和王廷凑闻言,都松了一口气,这才起身告辞。
王承宗又好生安抚了他们一番,许诺了诸多的好处,才让他们回去休整。
然后他让人请来了负责管理成德地方事务的长史,不由分说地下达了新的命令,“今年的税要再加一些。”
这位长史本就很苦的脸色顿时更苦了,“这……不知尚书要加多少?”
“加五成吧。”王承宗说了一个保守的数字。
长史面色骤变,“尚书,这太多了,未必收得上来不说,恐怕下头那些贱民吃不饱饭,会闹出事情来。”
“哼,他们还敢造反不成?”王承宗有些不满,但还是道,“那就三成,不能再少了,而且要加在常税里,往后都是如此。”
那一万金且不提,往后每年进奉给皇帝的两千金,总不能让他自己来出吧?他花钱买平安,买的不也是所有成德百姓的平安?这钱自然要让百姓来出。
长史深吸了一口气,他能坐在这个位置上,自然是王家父子的心腹,也知道王承宗派人携带重金去去长安城寻找门路的事,猜到他是要设法把钱找补回来,只是没想到会这么狠。
若只是今年加三成,咬咬牙或许也就交上了,可是年年都加,这谁受得了?
“还请尚书三思,这样肯定会闹出乱子的。”长史忙道。
王承宗今日才得了好消息,这个成德之主的位置总算是稳当了,结果现在外面有对付不了的天兵,内部又有不那么乖顺的贱民,让他十分不痛快。
天兵厉害,他也就忍了,难道这些贱民也要忍?
“就是三成,一分都不能少!”他强调道,“真出了乱子,让军队去镇压便是,还能翻了天不成?”
长史本来想说,下面的百姓是翻不了天,但这么杀下去,杀到成德没人,这税更收不上来。但看到王承宗的脸色,就知道他心里憋着气,也不知是在哪里受挫了,这是在迁怒呢。
这时候说什么他都是听不进去的。
他只能长叹一声,先应下了,回头收不上来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