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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田季安比,幽州节度使刘济对天兵就要生疏得多。
幽州的情况跟成德和魏博都不大一样,因为刘济不仅是个汉人,而且还是个读书人,年轻的时候一度游历京师,据说还考过进士。所以在河北三镇之中,幽州虽然是距离朝廷最远的,但反而是最有心向朝廷靠拢的那一个。
自从刘济接任幽州节度使,二十多年间,幽州基本处于稳定之中,与朝廷的往来变多,幕府之中更是网罗了不少士人,其中最著名的就是李益。
不过唐宪宗登基之后,展现出了英睿之态,李益就被召回京了。
但到了京城也没有得到什么好的发展,因为他曾经写过一首《赠刘济》,其中有“感恩知有地,不上望京楼”的句子,意思是有了刘济的知遇之恩,他已经不再怀念长安(朝廷)了。有人以此为由弹劾他,遂遭宪宗冷落。
说句公道话,刘济对李益确实足够礼遇,简直让人受宠若惊。李益还没到幽州,就一趟一趟派使者去迎接,等人到了之后更是亲自出城迎接,设宴入座时也让李益坐在贵客的位置上。
这谁遭得住啊?
不过刘济的毛病也跟朝廷一样,看人先看家世、郡望,所以出身陇西李氏的李益能得到他这样的礼待,其他人就未必了。比如王建就曾经由李益引荐,加入幽州幕府,但很不得志,前几年就主动请辞了。
总之,因为本人的倾向,刘济对待天兵的态度也跟李纯差不多,主打一个我看不见就是不存在。
直到王承宗打破了他的掩耳盗铃。
“天兵、天兵,这天字果然不是白来的。”刘济对信嗟叹不已。
不管是作为一个传统的士大夫,还是作为手掌军政大权的幽州节度使,刘济都不喜欢天兵,因为他们的存在完全打破了既定的规则,完全不容于眼下这个体系。
然而强权在手,天兵就是可以无所顾忌,就连朝廷也只能放任,何况他们?
如今天兵虽然还没有对幽州发难,但刘济根本不用去调查,就知道那一天已经不远,必须要尽快找到对策。
然后他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与自己处境相似的田季安。
藩镇之间虽然也会有矛盾和摩擦,但在对外的态度上却是绝对一致的。
只是两边一交流,发现都没什么好办法,只能先约定好一定要共同进退,跟天兵谈一谈,看能不能争取更宽松的条件。
总不能让他们跟成德一样吧?
答案是能。
天兵一视同仁地让他们在田税和户税之中选一个。
魏博和幽州都不可能接受这样的条件,尤其是幽州,他们是直接跟奚、契丹等异族接壤的,时不时就会有战事,绝不可能像成德那样裁撤大军。
在巨大的压力之下,刘济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既然我们管不了,那就让朝廷来管吧。
“朝廷能有什么办法?”听到使者转述的办法,田季安嗤笑一声,“朝廷若是管得了他们,也不会任由人在两京如此放肆了。”
魏博西南就挨着都畿道,洛阳的消息传过来可快了!
使者面色不变,拱手道,“我家相公有言:朝廷管不了也得管。天兵不将我等放在眼里,朝廷难道也能吗?”
田季安眸光大亮,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
第173章 “只怕天下震动、人心不安。”
大明宫,紫宸殿。
今日小朝会要议的,是安西军的封赏——虽然古丽雅母子还在路上,估计要数月之后才能抵达,但安西军收取葛逻禄的战报,却已经送到了御前。
打了胜仗,而且是直接斩杀敌酋、占领全境的大胜,放在以前,就算不昭告改元,至少也值得一个大赦天下、军民同喜。
但这毕竟是安西军。
想想看,大唐周围还有吐蕃、回鹘、南诏、渤海、新罗、日本等国,北边的奚族、契丹族也不太安生……以天兵的战斗力,完全可以一路平推过去,将大唐的国土拓宽到前所未有的广大之境。
李纯光是想想那样的景象,都会激动得身体发抖——只不过以前是因为兴奋,现在是因为害怕。
虽然安西军打的仍然是唐字旗,可天下人都知道他们的主人是谁。打了胜仗,功劳和名声都是安西军得了,伤的却是皇帝的钱袋子。
毕竟别的庆祝活动可以没有,封赏却是不能省的。
李纯已经意识到,自己从前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以为只要看不到天兵,离他们远远的,就不会被影响。但事实上,天兵不在朝廷,朝廷上却天天都在为他们操心。
他甚至有点怀疑,是不是上回自己给钱太痛快了,让天兵产生了什么误会,又想用这种法子从他口袋里掏钱。
所以这回,皇帝不想再当这个冤大头了。
他上回其实也是被坑了,毕竟完整的名单送上来之前,谁知道他们几天就打完的仗,还动用了十几万人啊?
这回的葛逻禄可是打了半个月。
所以李纯干脆将朝臣召集过来,让他们来操心。
能想办法省下这笔钱最好,实在省不了,也要让国库来出——上回为了堵朝臣的嘴,一万金全都归入国库,他至今想起来还会心痛呢。
皇帝的这些算盘,此刻在紫宸殿里的人都看得清楚。
问题是国库也没钱啊!
要是按照上回的标准,把内库和国库一起算上,也拿不出那么多封赏来。
安史之乱后,大唐的朝廷穷得天下皆知,从代宗开始,一直在任用能捞钱的能吏,哪怕他们捞的手段不那么光彩,也顾不得了。即便如此,国用依旧是捉襟见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