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事又不能耽搁,天兵自己效率高,也如此要求别人,可不管他们有多少苦衷,又如何囊中羞涩。
几位重臣硬着头皮开口,说的却都是些无用的废话,让李纯十分失望。
他将视线投向李吉甫,“李先生可有良策?”
李吉甫还真有点想法,但算不上良策,所以他还没想好要不要说。
听到李纯点了自己的名,他微微沉吟,还是决定开口。
自从河北之事皇帝半途反悔之后,不知是面子上过不去,还是心里有了什么想法,这段时日,皇帝但凡议事,都是将几位宰相和六部尚书尽数召来,再不似他刚刚还朝时那般,日日让他单独奏对,凡事都先与他商量。
虽然还称不上疏远,但李吉甫心中已经有了警觉。
若不想让这种情况继续恶化,就必须要拿出让皇帝满意的手段来。
捞钱不是李吉甫擅长的,他也无意在这方面与人争短长,那就只能考虑怎么不花钱了。
李吉甫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之前安西军收回于阗等数城,吐蕃大论曾送来书信谴责,不如命人将书信抄送安西。”
众人一愣,继而反应过来。
于阗也好,葛逻禄也罢,原本都是被吐蕃占领的地盘。现在唐蕃两国的盟约刚刚谈成,正是关系最好的时期,安西军出兵连克两地,从道义上来说,是有点不合适的,还让朝廷陷入了被动。
之前,皇帝没理会吐蕃的追责,心里想的是,有本事你去找安西军抗议,把书信发到长安来,不就是柿子挑软的捏吗?
但现在,倒是可以做为一个搪塞安西军的理由——你看这事情办得太不厚道了,不过吐蕃方面的压力朝廷可以帮忙顶住,封赏就省了如何?
反正吐蕃也就是口头上斥责一番罢了,不可能动真格的。
其实朝廷说这种话,也很不厚道,毕竟他们是什么都没出,就白白得了一块土地。但这土地毕竟也到不了朝廷手里,除了一个名义也什么都没得到。而且国库是真的没钱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即便不能将所有封赏都省了,至少也要削减掉大部分,不能再像上次那样赏钱了,否则以安西军的进度,要不了多久,大家还得聚在这里发愁。
所以宰相重臣之间虽然也是暗流涌动,但这会儿也没人站出来反对李吉甫的提议。
要反对,得自己能拿出一个更好的解决办法来。
李纯见状,便点头道,“便依先生所言。”
解决了这件事,众人脸上的表情都放松了一些。虽然还有不少国事要议,但是跟安西军比起来,就真的不算什么了。
然而这种放松并未持续太久,就有小内侍来到紫宸殿门口,“陛下,有河北急报。”
按理说,公开的奏疏都是先送政事堂,等宰相看过之后,再呈送御前。这样宰相可以提前做到心里有数,等皇帝问计的时候,才能胸有成竹地给出解决方案,而不是抓耳挠腮地现想。
但这会儿皇帝和重臣们都在紫宸殿里议事,这边军急报送到,下面的人既无权处理,又不敢耽误,只能直接报上来了。
皇帝和重臣听到“河北急报”四个字,都不由得一凛。
第一反应是河北三镇又闹幺蛾子了,但旋即就想起来,现在那边好像也有不少天兵?
该不会是两边起了冲突吧?
当初李纯同意让天兵护送那些西域百姓还乡,就是打着祸水东引的主意,这会儿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藩镇一个个骄横跋扈、桀骜不驯,天兵就更不用说了,双方碰在一起,闹出点矛盾也是正常的。
这样想着,他怀着几分期待开口,“呈上来。”
枢密使刘光琦亲自走到门口,从内侍手中接过装着奏章的匣子,这才发现不止一封。他看了一眼,上面那封写着魏博和幽州联名,底下一封则是成德的,难怪下面的人只说是“河北急报”。
三镇齐动,即便看不到奏折的内容,刘光琦也能强烈地预感到,出大事了!
他将两封奏折放在李纯面前,又提醒了一句,这才退后侍立。
李纯打开第一封,面上的放松与期待很快就消失无踪,眉头也皱了起来。看完之后,他也没有说话,将之递给刘光琦,示意他拿给下面的重臣传阅,自己又拿起了第二封。
第一封奏折,是魏博节度使田季安和幽州节度使刘济联名,弹劾安西四镇节度使郭雁来御下不严,纵容手下士兵在河北横行无忌、鱼肉官吏,且视国家政策如无物,倚仗强力介入地方事务,然后详细列举了天兵提出的各种要求,最后是一番哭诉,要求皇帝为他们做主。
第二封才是以成德节度留后王知感的名义写的,内容却很含糊,只说他的父亲王承宗去世,请求朝廷册封。
这显然又是田季安的老手段了。
他深知成德的奏疏里,肯定不会写明具体的情况,于是干脆借着地利之便,将这封奏折拦了下来,把自己的那一份放在了前面。
如此,皇帝先看到他们哭诉的奏折,知道天兵到底在河北做了什么,再看到成德的奏折,才会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成德只是一个开始,天兵早晚都会对幽州和魏博动手。皇帝要是不管,到时候他们就只能带着大军到长安城来讨公道了——那一番哭诉,其实也隐含着威胁。
李纯又惊又怒,手指用力,将奏折的边缘都捏得变形。
欺人……太甚!
天兵威胁他,现在藩镇也威胁他!
他们将他这个大唐皇帝当成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