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李纯微微皱眉,俱文珍又问,“不知陛下想问的是哪一方面的消息?老奴这便令人留心。”
但李纯也不知道该留心什么样的消息,有些心烦意乱地道,“河北之事,天兵至今未曾上报,魏博和幽州的奏折朕都已命人抄送安西,她们却迟迟没有反应。”
俱文珍瞬间了然。
虽然跟到处跑的天兵比起来,雁来低调得简直有些过分,但是作为那场宫宴的亲历者和当事人,俱文珍和李纯或许是整个大唐最了解这位四镇节度使到底多没有恭顺之心的人。
什么天兵桀骜、不听教训,都只是托词,恐怕天兵所有的行动,背地里都有她的支持。
河北之事当然也不会例外。
既是她的安排,那朝廷问责,也是意料中的事。况且,要说她会害怕朝廷的责难,那也是笑话。
那么,这迟迟不做回应,就显得很有玄机了。
俱文珍立刻道,“老奴这就让人留意,只是……天兵是什么样的性子,她只会比旁人更清楚。若真是机密之事,恐怕不会让他们知晓。”
李纯也没有报太大的期望,道,“先盯着吧。”
“是。”俱文珍应声退下。
李纯注视着他的背影,眸光渐渐变得幽深。
这几日,他开始格外留心周围的人和事,并且不断设想,若是有人想害他,要如何做?成功的几率有多少?
结论是,外人很难伤害到他,哪怕是天兵,除非豁出去了要跟朝廷撕破脸,否则想要悄无声息摸到他的住处来,也是有些难度的,但若是他身边的人想动手,或者愿意给外面的人提供便利,那就有太多的办法,而且每一种成功率都很高。
是啊,就连王承宗,已经跟天兵打起来了,最后也不是死在天兵手里的。
身边亲信之人动手,自是毫无防备。
他以前怎么会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处境如此危机四伏?
正想得出神,有内侍来报,说是内卫统领李炳求见,李纯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好几日没去过校场了。
一方面是因为忙,再加上心里存着事,没有那样的兴致,至于另一方面……
李炳进了紫宸殿,拜见过后,便迫不及待地道,“陛下,臣这两日发现了一个武学奇才,不仅天生神力,学习天赋也十分惊人!”
看到他满脸的喜色,李纯的心情越发复杂。
在将神策军严格筛选过一遍之后,李纯又亲自挑选了李炳这个远房宗亲来担任内卫统领——相较于宦官和武将,李纯觉得,在面对天兵的时候,李唐宗室会更坚定地站在自己这一边。
李炳虽然是宗亲,但跟皇帝这一支的关系已经很远了,家道也颇为中落,因此才会去神策军混饭吃。
不过他自幼酷爱武艺,虽然是混日子,但本事却没落下,就在第一批被选中的二百内卫之中。李纯看过家状,考察过品行之后,就把人提起来做了统领,李炳也一直十分勤勉认真。
因为神策军被淘汰得只剩下三千人了,为了补足一万之数,李纯就将选拔新人的活儿交给了他。
放在之前,听到李炳这么说,李纯必定十分欢喜。毕竟他刚刚还在担忧自己的安危,这就送来了一个天生神力的勇士。但现在,李纯一看到李炳,想到那还未组成的一万精锐禁军,就免不了会想到王承宗。
王承宗死了不要紧,他每年两千金的进奉岂不是也没了?
不止是这两千金,若是按照天兵那个减税法,收上来的钱粮能维持地方运转就不错了,不管是上供国库的部分,还是给他这个皇帝的进奉,恐怕都要停了。
现在是河北,河北本来就不给国库交税,也就罢了,可是以后呢?
天兵不会总是只在河北活动,到时候,朝廷又当如何是好?
李纯越想越远,越想越忧虑,已经忘了殿内其他人。李炳和传信的内侍也不敢打扰他,只能低眉敛目,安静侍立。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视线落在李炳身上。
李炳被他一看,“砰”的一声跪下了,“臣搅扰陛下,罪该万死。”
“不关你的事。”李纯站起身道,“走吧,去瞧瞧那个天生神力的勇士。”
钱的事情之后再说,但他确实很需要这样一个人留在自己身边。当然,现在的李纯也无法完全相信别人,尤其是这种身怀武艺之人,不过他身边也不会只留一人,身为主上,只需以权术让他们互相制衡。
想到制衡,李纯的心思又飘了一瞬。
出门的时候,视线落在躬身行礼的内侍身上,他脚步忽然一顿,道,“今日没有其他人在,你就跟着吧。”
“是。”内侍大喜,连忙小步跟上。
李纯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今日怎么是你在这里?”
他记得这个叫仇士良的内侍。
当年李诵还是太子时,此人就已经在东宫侍奉了,李纯对他还算熟悉,登基之后,对潜邸旧人也都有封赏。不过上面还有诸多大宦官,寻常近身侍奉的事也轮不到他。
但以前吐突承璀在的时候,偶尔还能见到,去年以来,似乎就少见了。
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俱文珍取代了吐突承璀的位置,原本跟着他的人自然都失了势。
但今日他怎么又冒出来了?
仇士良仿佛完全没察觉到皇帝的试探,笑道,“今日本是俱中尉当值,方才传信说是陛下有吩咐,要出宫办事,把人都带走了,叫内侍省补人过来。其他人各有差事,就奴婢闲着。”
李纯便问,“怎么就你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