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也是支棱起来了,都敢晾着回鹘使者了。”雁来不由感慨。
张云敏笑道,“那还不都是雁帅给的底气?”知道她们不会不管这事,当然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雁来摆了摆手,没有认下这份功劳,而是若有所思地道,“也是因为回鹘那边一直没有行动吧,看来回鹘国内的问题挺大的。”
不然早该出兵了。
“是啊。”张云敏道,“郝主任刚才还说呢,雁帅这一招拖延时间用得好,将回鹘的矛盾和弱势彻底暴露出来了。”
雁来:“……”没错,这确实就是她的用意,绝对不是完全忘了这件事。
她本来只是想抻一抻回鹘人,帮着李纯谈个好价钱的。当然了,这力肯定不是白出的,既然大唐觉得马太多了买来没用,那就换成牛羊嘛,也能丰富一下餐桌,另外羊毛、皮革、药材、矿石什么的也都可以交易。
西域出品的各种羊毛织物已经开始在大唐境内售卖,很受欢迎,尤其是入冬之后,人们发现这东西用来御寒最好,而且物美价廉,不像是皮草和贵价的丝棉,一般人根本穿不起。
市场前景如此广阔,但是西域的羊毛产量却很有限,哪怕加上葛逻禄的地盘也是供不应求。如果能把跟回鹘的贸易渠道搭建起来,从以畜牧为业的回鹘人手中进货,自然是双赢的好事。
——双赢,指雁来赢两次,从回鹘进口羊毛,再将成品织物卖给回鹘。
哪里想到事情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所以人跑哪儿去了?”雁来有些好奇地问,“我们这边有线索吗?”
“应该是收买了一个胡商,对方帮他离开了长安。”张云敏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不过我们也只是猜测,并没有确切的证据,人具体去了哪里,暂时还没有查到。”
“他图什么啊?”雁来不能理解。
“估计是察觉到了天兵在大唐境内的动作,觉得自己已经跟天兵结了仇,不能善了?”张云敏猜测着。
不然这仗还没打起来,也不至于现在就跑。
但话又说回来,等真打起来了,他再想跑也没那么容易。
这么一想,这人不仅灵活,也很有决断。
不过张云敏一点都不同情对方,他们当时是在长安城外的官道上拦路抢劫,才跟玩家起了冲突。要是被拦住的不是玩家,而是普通百姓,不是只能任由他们为所欲为?
雁来也不是真的关心回鹘使者的心理历程,笑了笑就把这事搁置了。他但凡还在大唐境内,玩家就能把人找到,找不到的话就是逃出国去了,那暂时就不用管他。
她问道,“那这事朝廷打算怎么办?”
“他们想必也有些无措,所以发来了公文,问雁帅的意思。”张云敏笑道。
雁来这才打开了手里的文件。
该说不说,她到现在还是不适应阅读竖排的繁体字,而且还是文言文。好在朝廷也从玩家这边学了一些东西,如今的公文都有标点符号了,要不然更难。
但雁来也没打算改革这个,这既是大唐特色,也是传统文化,还是让玩家来适应吧。
看完了文书,雁来又在结尾处看到了郝主任的建议。
——继续拖延,以俟回鹘生乱。
连回鹘使者自己都不看好回鹘,着急忙慌地跑了,可见那边情况是真的不太好,再拖一拖,应该就会有结果了。
……
回鹘确实有点坚持不下去了。
李纯只不过是年过得没滋味而已,回鹘却是年都没法过。
虽然一个是畜牧业,一个是农业,但是回鹘的情况跟大唐也差不多,贵族和大户不断兼并小草场和普通牧民,而他们又是不需要纳税的,顶多是像大唐的藩镇一样,给可汗上贡一些财物。
如此,牙帐这边的税自然就收不上来。
每年卖给大唐马匹,拿到绢帛,然后再转卖到中亚各地,已经成为了回鹘牙帐最大的收入来源。
给大臣和贵族的赏赐,供养直属于可汗的军队,乃至于维持可汗奢侈的生活……都依赖于这笔进项。
所以没了这笔钱,回鹘这个年过得乱七八糟,不仅没有任何喜庆的氛围,甚至还爆发了不少武力冲突——真的死了人的那种。
那些原本还能压制住,勉强维持着表面平衡的矛盾,一下子全都爆发了。
但是回鹘可汗曷萨特勤,这个才十四岁的孩子,别说是压制下面的大臣和贵族,调和矛盾了,他连矛盾到底是怎么出现的,谁嘴里说的才是实话,都没法分辨出来。
好像每个人说的都有道理,每个人都真的吃了亏受了委屈,都在等着他这个可汗给他们做主。
曷萨特勤本来就不懂国政,也没有人期待过他去处理国政,所以这一次,他也理所当然地选择了逃避,直接吩咐几位大相去处理。
然后……几位大相就打起来了。
听起来很荒谬,但当初咸安公主和滕里可汗相继去世,滕里可汗又没有子嗣,回鹘国中就已经爆发过一轮激烈的争斗。
最后是死伤太大,又分不出胜负,几方势力才选择了暂时压下矛盾,握手言和,共同推举了曷萨特勤这个傀儡上位,而他们自己则占据相位,掌握真正的实权。
矛盾从来没有真正消失,只是因为还有共同的利益,所以才能勉强按捺住。
但现在,大唐突然变得硬气,拒绝完成约定好的贸易,那份他们能够共同分享的利益消失了,曷萨特勤这个傀儡也就失去了意义,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当然要重启争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