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弟甚至是皇叔继位的情况虽然不多,但也不是没有。皇太妹倒是没有先例,不过大唐已经有过一个登基的皇太后,和一个差点被册封为皇太女的安乐公主,这么说起来也不算突兀。
如此,她继承的就是德宗皇帝的法统,之后若是再入继成为顺宗之女,那在礼法上来说,虽然还是略有些牵强,但正当性已经足够了。
刘备都能以不知道多少代之后的皇叔的身份建立蜀汉,雁来至少在血脉上无可争议。
至于这到底是雁来本人的想法,还是白行简、柳公权两人自作主张,就不好说了。
但他们肯定不能随意否决。
“那就先递上去看看吧。”最后礼部侍郎拍板道。
反正这事,他们也只是拟个章程,还要送去政事堂覆核,通过之后,再上交到雁来那里,让她来拍板。
礼部不能否决,几位宰相难道就能吗?宰相不能,秘书团就更不能了。
一半是不能代替雁来做决定,一半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试探一下雁来的想法,于是这封奏折,就这样一路顺利地递到了她面前。
雁来一看就忍不住笑了。
她之前怎么说的来着?现在朝廷官员也算是培养出来了,一个个都是合格的、会自动自觉替她做事的工具人了。她这边都还没操心到那么远的地方呢,他们就已经想在了前头。
这种工作积极性还是应该鼓励的,雁来提笔写上了“照准”二字。
说起来,他们给她准备的墨,好像也从一开始就是红色的——按理说御笔才能朱批来着,虽说有时候皇帝也会让宦官代批,但宦官和臣子,又是不一样的。
礼仪,虽然朝臣们很重视,但在雁来看来,是这件事里相对没那么重要的部分。
事实上也确实不需要她做什么,只要在对方行礼的时候做出应对就行了,到时候礼部的官员会在一旁引导,不用担心出错。
所以雁来批复完,将奏折放在一边,就忘了它。
但这封奏折,却像是一块石头落在看似平静的水面,在朝堂上荡起了阵阵波纹与涟漪,轻柔无声地向外蔓延、扩散。
没有任何交流,但看到它的人似乎都已心领神会。
……
尚黎谢终于再次见到了雁来。
她看起来依旧很和善,没什么架子,但不知是因为正式场合庄重肃穆的气氛,还是因为自己的心态已经与上次见面时截然不同,尚黎谢似乎从她身上感觉到了某种威仪。
不是那种动若雷霆、势若千钧的排场,却似高山大河,一派自然,不会给人任何压迫感,细究却发现高不可攀、深不可测。
这让他的态度更加审慎,恭敬。
在场的朝臣对此都很满意。
从贞观时代开始,吐蕃对大唐的态度就一直不怎么客气,嘴上说着甥舅之亲,但动起手来可是毫不含糊。至于吐蕃使者当面将大唐皇帝的话顶回去的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
安史之乱后,吐蕃更是趁着大唐无暇西顾,大肆侵略、攻占了大片地盘,大唐在面对吐蕃时就更抬不起头了。
现在总算能扬眉吐气一回。
不过他们也没表现得太明显,毕竟尚黎谢既然转投大唐,那就算是自己人,而且还是雁来的人。
如今雁来尚未正位,他们这些大唐的朝臣算不算是她的自己人,还是两说呢。如果不是雁来和天兵都自认为是大唐人,他们跟她的关系,还真未必比回鹘、吐蕃的降将更亲近。
这样一想,不少人都生出了几分紧迫感。
典礼结束后,雁来在宫中设宴招待尚黎谢,除了文武百官之外,宗室皇亲、长安权贵也尽数到场,美酒佳肴、歌舞杂技应有尽有,也让尚黎谢再次感受到了大唐风气的变化。
小到人们的衣饰装扮,大到演出节目的风格,全都在向着天兵靠拢。
尚黎谢暗自庆幸,仪式结束之后,他们这一行人又回鸿胪寺换了一身如今时兴的衣裳,否则继续穿着吐蕃服饰,这会儿就该格格不入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看向身旁的尚多热。
考虑到有天兵在,不需要太担心松州城的安全,尚黎谢就顺便将儿子也带来了。原本的打算,是想让尚多热多了解一下大唐,结识一些人脉,方便以后跟他们打交道。不过现在,尚黎谢有了别的想法。
等到酒酣耳热、气氛正好之际,他就借着酒意对雁来道,“尊敬的殿下,您的勇武如同巍峨耸立的万古雪山,您的智慧则像是奔腾不绝的雅鲁藏布,希望殿下能够允许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留在您的身边,如果能够学到一星半点,就足够他受用终身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视线“唰”的一下都朝他们父子看了过来,目光灼灼,如同刀锋。
好你个尚黎谢,看起来浓眉大眼的,居然藏着这种心思!
要说往雁来身边塞人这事,大家都想干,甚至已经有人在干了,但那都是从别处使劲儿,有武艺的去参加内卫的考核,有文采的准备这两年的科举考试,有女儿的人家更是抓紧了她们的课业。
至于走门路塞人?不存在的,只能靠自己的真本事去拼这样子。
这还是头一个直接舞到雁来面前,开口就说要塞人的。
众人先是怒目而视,但很快又意识到不对,要是尚黎谢成功了,他们不就可以请求雁来一视同仁了吗?
于是又都转头去看她。
雁来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太明显了啊你们!
还有尚多热,之前不还跟般若关系很亲近吗?亏她之前还以为是麻魁家在对松州城用美人计,敢情松州城也是在将计就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