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子谋(169)
等到大夫人出了房门,将门阖上以后,他便示意楚延琛坐下。但还是注意着让人不要坐得太近。
楚延琛盯着楚大老爷的面色看,注意到他的面容憔悴不少,眉宇间满是疲惫,他心头一跳,而后开口道:“父亲身体不适,我却未曾察觉到,是儿子不孝。”
楚大老爷笑了笑,他低低咳了一声,而后举起水杯,浅浅饮了一口,接着道:“你这些日子遭了不少罪,卧床休养,又如何要察觉我的情况,况且素来都是老子关心儿子,怎的就要儿子关注老子的情况了?你呐,就是思虑太重,哑先生不是说了,让你放宽心,好好养伤。”
“别什么都放在心上,我都还在呢。”楚大老爷放下手中的水杯,他打量了一番楚延琛,见楚延琛虽然面上神色略微苍白,但是精神还算可以,才放心地叹了一口气,道,“这次的事,收尾都收干净了。闵埕的人,都清干净了。”
“你放心,牵扯不到常旭那小子。常奎也不是吃素的,能跟着陛下一路风雨过来的人,又怎么会护不住自己的儿子,况且,那小子,机灵得很。这一次陛下点他去江南道,不是因为你让他动手而让陛下不悦了,是他老子自己向陛下提的。”
楚延琛尚未开口问询,楚大老爷仿佛是什么都知道了,三言两语间就将楚延琛心中的担忧解开。
“咳咳咳、咳咳......”话说到这里,楚大老爷忽而间就咳了起来,绵延的咳嗽听着人心惊胆战的。楚延琛疾步走上前,倒了温水递过去,而后又伸手轻轻地拍着楚大老爷的后背,替他顺着气。
这时候虽然天气转凉,但是楚大老爷穿得并不算多,手拂过他的后背,楚延琛可以感觉到薄裳之下的骨骼,楚大老爷这段时间似乎是瘦了不少在,这个认知让楚延琛低头朝着人看去,这般近的距离,更是清晰地感觉到人清瘦了不少,鬓发处也是灰白一片。
也对,楚大老爷早就过了花甲之年,这般接连操心,如何能够不伤神?
好一会儿,楚大老爷摆了摆手,他停下这一段的咳喘,缓过一口气,哑声道:“没事,不用担心,你且离我远一点,若是因我染上风寒,可就不好了。”
楚延琛微微躬身,见楚大老爷平复了咳喘,也就听话地走远两步,坐回位置上。他开口道:“父亲,您这风寒,可寻哑先生看过了?”
楚大老爷微微一笑说道:“放心,一早便寻哑先生看过了,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人老了,这恢复起慢了一点,你不用担心。这一次,你下江南道的事,你心中都有计划了吧?”
他忽然又抬眸看向楚延琛,严肃地嘱咐道:“我以前一直同你说,你是金贵的玉瓶,打鼠伤玉瓶不值当,这事儿,你要好好记在心里。”
楚延琛微微一怔,他不知道楚大老爷是不是猜到了什么,这才这般嘱咐他,心头略微一沉,他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敷衍地应和了两句。
楚大老爷叹了一口气,接着道:“江南道的情况,其实,倒也没有到你想的那么严重的地步,只是更加复杂罢了。”
他的眼神带着一丝怀念,以及一抹说不清的情绪,楚大老爷笑了一下,道:“你将廖岩带去,当年他随我曾经在江南道一带待过,那边的情况他熟悉。”
“陛下的人没死,闵埕不是不想打开江南道的关卡,而是开不了。江南道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江南道的情况,”楚大老爷皱了皱眉头,他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而后小声道,“那边的势力,太过错综复杂,南蛮之人其实早就有人归顺某些势力......”
“你们给陛下提的策略,很好,只是没那么容易。”他轻笑一声,带着些许讥讽道,“若不然,这事儿,早在二十年前就办妥了。”
楚大老爷的脑海中浮现一道身影,那是一道清瘦却又正直的人影,挺直的脊梁顶天立地,炯炯有神的双眸是对苍生的怜悯,那是一个惊才艳绝而又心怀天下的好人,可惜死得早。这大抵便是好人不长命吧。
“怀瑾,你们的计策,二十年前便有人提出过,可惜,那人也死了二十年了。而南蛮一如既往地威胁南境。”楚大老爷轻声说道。
他微微闭眼,呼出一口气,感慨地道:“我还记得,他死的时候,先帝大病一场,也是那之后,先帝的身子越发差了,后来熬不了多久,便就是陛下登基了。”
楚延琛听出楚大老爷话语中的担忧,也知道这是楚大老爷在提醒他,让他不要冒险。他想不到他和谢嘉安提出的策略,竟然在二十年前便有人提出了,更想不到那人早就死了,而听着楚大老爷的话,当年那人的死应该是另有隐情。
楚大老爷知道楚延琛看着清冷,但是其实心肠挺软的,对于那些微末百姓,总是抱有一种怜悯的态度。或许是所有读圣贤书的人都有这么一种济世救民的高尚念头。他并不介意自己的儿子具有这般想法,毕竟名垂千史是每一名文臣的目标,但是他不希望他的儿子英年早逝。
廖岩是他身边跟随多年的护卫,为人忠心,最主要的是除了主家,他对旁人都是心冷。他让楚延琛带着廖岩走,便是怕楚延琛在江南道一行中因心软而遭人算计。
“父亲,江南道的情况,若是没有那么糟糕,那么流民**又怎么会出现?”楚延琛开口问道。
江南道的情况,他掌握得并非很完全,因为那是他们楚府暗线唯一无法钉入的地方,或者应该说是京都世家都无法打入的地方。故而他们掌握的都是零零散散的消息,但是他可以肯定江南道一带绝对是出事了。若不然,陛下是不会有如此大动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