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学坤把咬一半的紫薯拿在手里,“向北,你那个朋友靠谱吗,我怕……”
“有什么好怕的?”林向北撕掉地瓜皮,没把紫色的肉往嘴里送,接着说,“我什么都没有,人家就算要坑我也找不到东西坑,他肯帮我,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听他的口吻,是很值得信赖的人。
林学坤稍微地放了点心。
大早上的,林向北实在吃不下噎嗓子眼的紫薯,把它放回盘子里,低声讲着话,“我每个月会固定给你发生活费,你不要因为药贵就偷工减料,你这个吃法,要是又把自己折腾进医院,之前花的钱就都打水漂。”
林学坤诶诶应着,“我明白,我明白的。”
“先把身体养好了,再想出去找工作的事情。”林向北站起身,在林学坤面前一下子变得很高大,仿佛他才是父亲那个角色,“你也不用一天胡思乱想我在外面会怎么样,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可以做,我自己有分寸。”
他说着,从另一侧绕出去走到房间收拾行李。
有些东西他是不打算带走的,比如那条大红围巾、那张准考证——一些昭然若揭的铁证。
正如他所说,不知道得住到何时,但想必不会太长久,因此林向北只是随便地往行李包里塞了几套换洗的衣物就完事。
他赶在中午之前跟房东商谈好赔偿和退房的事情,讨价还价,押金要不回来还贴进去了三千七,很是肉疼,但好歹算是和平解决了。
不和平的事也有。
Colin、黄敬南和大飞哥轮番轰炸他的手机,无非是骂他不识抬举,黄敬南更是半夜给他发了好几段几十秒的语音,林向北一条都没点开来听,反手将两人拉黑。
后一个是讨债鬼,拿人手短的林向北没敢摆谱,但也没回,因为能不能还钱、什么时候还钱,这事还真不是林向北说了算——他现在的身家性命都系在新债主贺峥身上了。
他紧张地、却又暗藏一点雀跃地等待着。
下午临近三点,林向北收到信息下楼到路口接贺峥。
他像是被上了发条的机器人噌的从床上窜了起来,一如年少时每次见贺峥都跑着出门,但人站到了一楼的金属大门,脚步渐缓,等在街口跟贺峥碰上面,他连呼吸都是平缓的了,仿若这一次的见面对他而言是极其寻常且可以慢悠悠的。
他按捺住自己过快的心跳,“现在走吗?”
贺峥瞄了一眼他手上拎着的包,“你就这么点东西?”
住酒店都嫌少。
“我拿了两套衣服,应该够了。”
贺峥二话不说接过掂了掂,丢还给他,往巷子里走。
林向北急着抓了下他的手,“干什么?”
昨夜下过雨,今天依旧阴阴的,没有太阳,贺峥的眼里却攒了一点异样的光,“我上去看看。”
林向北面露为难。
贺峥的声音凉凉的,“怎么,我不能上去?”
“也不是,”林向北想了想,“我爸在家。”
那贺峥就更得上去看看了。
见他很坚持,林向北无法只得带路,两人从灰泥台阶一前一后上楼,到了刷不掉红油漆的门口,林向北感到一些局促,竭力忽略了敲门让林学坤从里头打开。
林向北莫名感到紧张,先进屋,错开身子让贺峥进内。
他先给疑惑的林学坤做介绍,“爸,这就是我说的那个朋友,他上来看看。”
那个朋友,难道贺峥没名没姓吗?
“林叔您好。”贺峥略一颔首,自报家门,“我是贺峥。”
林学坤很殷勤地点着头,继而打量着贺峥,半晌嘶道:“你是……”
贺峥以前是跟林学坤打过照面的,在他和林向北不小心把床单弄湿弄脏后,林向北在房间睡觉,他则蹲在狭小的卫生间揉洗,跑完长途的林学坤临时回家,两人就碰上了。
但林学坤还记得贺峥不单单因为他这张很不错的脸,当然也有贺峥小杀人犯这个很多年没有人提起过的头衔在推波助澜。
贺峥一笑,“我也是荔河的,您对我还有印象?”
林学坤一拍脑袋,总是愁云惨淡的脸挂笑,“记得记得,你跟向北读书时很要好,你还在我家给他洗床单呢。”
提起这茬,林向北不大好意思地推了下林学坤,嘀咕道:“别说了,你进房去吧。”
贺峥看一眼林向北悄摸着微红的耳朵尖,笑容更深了点,落在林学坤眼里是很温文尔雅的形象呢,林学坤被推赶着进了屋,一颗心彻底地放了回去。
林向北把门关上,旋身望向贺峥,这时的贺峥已经敛了笑,又恢复了冷淡的模样。
他四下打量着林向北生活的地方,三室一厅,是合租房,碎掉的玻璃窗还没换,桌子拿废纸箱垫脚,有被打砸过的痕迹,是催债的人干的吧。
哪一间是林向北的房,跟江杰睡吗?
贺峥磨了磨后槽牙,用下颌轻点面向的关闭的门,“这间?”
林向北拿不准他到底要干什么,脑袋一点。
贺峥二话不说走过去,手握在门把上,一顿,带有点自虐般推进去,待见到那张空荡荡的床才轻轻地吸一口气。
江杰不在,床上只有一个枕头。
是因为要避忌着林学坤,两人分房睡?
贺峥迈步走了进去,三两眼将这间只容纳一张床和一个衣柜的地方看完全,他似乎隐约嗅到了一点因为长期关闭而温暖的气味,闷得人晕晕的。
他走到衣柜前,打开,一股樟脑丸的味道扑面而来。
林向北不爱叠衣服的习惯还是没变,衣裤一件一件地堆着,没了贺峥给熨烫,等到了换季上身定然又是皱巴巴的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