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个贾敏也很无奈,她同样疼爱女儿,几次拦着不过怕外人嚼舌,伤了女儿的名声,否则依她一番慈母心怀定是女儿爱什么给什么。“老天好容易恩赐了我们夫妻这么个女儿,我倒要多带她往佛寺庵堂多拜几次呢。”
“林夫人说的在理。”几句话说得与会的夫人们心悦诚服,她们都是女儿身,可不是从小到大拘束于闺阁之中,嫁人后好些,却也俗务缠身,逢年过节能有个闲暇到寺观上香已是难得了。
说起这个,不免说到即将到来的上元夜盛事,都说要去凑这个热闹。
正月十五乃当今宠妃甄氏的寿辰,甄氏育有一子,在诸皇子中行九,如今已到志学之年,圣上有意抬举,便命他带了赏赐谕旨给甄家。
甄家把持江南织造多年,儿女尽皆联姻勋贵高门,对江南官场影响力巨大,眼看甄妃得宠,九皇子就要指婚,入朝办差,一旦势成,岂非永世的泼天富贵?!接到圣人命甄家给甄妃贺寿的谕旨后便灵机一动,倾尽家族之力,在苏州、杭州、扬州三处办起花灯,为甄妃九皇子造势。
扬州知府钟楚元的元配夫人正是甄妃堂妹,可惜生了个儿子后不久病逝,后娶继室姓周,据说与四皇子的侧妃周氏也是堂姐妹关系。四皇子是当今第二任皇后养子,生母只是个贵人,可惜生母养母皆丧,宫中有流言说四皇子命硬克亲,圣人虽没表示出不喜却也待他甚淡。四皇子也清楚自身处境,除了圣人交待的差事一丝不苟地完成,素日行事恭谦低调,内敛自律。林海不知钟楚元是否四皇子一派,却在这次灯会中看出了他对甄家交待下来的事很是尽心尽力。
扬州最大的官,最肥的缺,都与甄家有关系,更别说其他可举荐、捐买的微末官吏了。看清了形势,林海不由对未来生出一抹忧虑,如果圣人对江南官场失去控制,自己还能否功成身退?想到这里,他决定以后上呈密折的时候除了盐政盐税,江南官场上的一些事也要隐晦地写上几笔。
金乌未坠,整个瘦西湖上已荡舟无数,花舫上歌舞升平,唱喝之声,随风远扬。
林海震惊甄家势力,到了这日却也携娇妻爱女荡舟瘦西湖,赏起美景花灯,也才有了开头的那一问一答。
红丸西下,霞光如绮,水波潋滟,沿岸的美景变得格外妩媚,令人心迷神驰。临水红霞,长堤春柳,四桥烟雨,水云胜概,白塔晴云,石壁流淙,春流画舫,万松叠翠……时值寒冬方过,春意初露,占尽扬州芳华的琼花芍药虽未盛开,应春而至的广玉兰却不吝于浓绿中冒出雪蕾,且有垂柳如丝,拂风和水,补足了清雅。
夹岸花灯或悬挂于树上,或立于地上,或浮于水面,有亭台、禽、鱼、虫、花卉等造型,又有玉片、琉璃、牛角、镂铜、绢纱、竹木、丝穗、羽毛、贝壳等不同材料,经彩扎、裱糊、编结、刺绣、雕刻,再匠心独运地配以剪纸、书画、诗词等装饰,风格比之京城的大气端美多了几分文雅风流。
乖乖趴在父亲怀里,顶着小脑袋赏景的兰祯于湖光中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倒退着的一树杨柳上挂满了甜瓜大小的宫灯,有四方、六方、八角、圆珠、花篮、方胜、双鱼、葫芦、盘长、艾叶……晚风中摇曳着,如海上明珠,光华绚烂。这样的繁华奢靡比上一世她陪乾隆南巡,还犹有过之。这甄家真是权倾江南,圣宠不衰啊。
“可是了?”
“没有。”兰祯认真地说道:“此景并非时时有,女儿要仔细记住,将来画出来给弟弟妹妹看。”无论是现代还是古代的花灯她都见识过,不曾体会的是如此古香古色的灯会与瘦西湖的夜景结合后的幽丽通玄。
不似人间景象。
不过两岁的孩儿,平日里见过自己为她画的嬉戏图,便也知道要留美景予将来的弟妹共赏,实在乖巧可爱。林海忍不住抱紧了她,“这个交给父亲来做,兰儿尽兴儿玩就好”。
贾敏含笑看着他们父女,手忍不住轻覆在腹上,已经四个月了,怀相极好没有半点不适,希望天从人愿生一个男孩,兰儿大了也有个倚靠……
船儿行到月观,刚好是皓月东升之时。皎洁的月光、地上的湖光与灯光将夜空映照得分外澄明,几缕流云仿佛染了蓝墨莹彩,又凭添了几许幽婉。
观中有不少达官贵人沏茶赏月,几个少年凭栏而立,指着空中水中交相辉映的两个月亮,说什么“月来满地水,云起一天山”之类的话语,倒把那静谧宁远的美妙意境破坏了几分。林海不愿去凑那份热闹,只令下人将船稍停,赏一会儿月色就走。
兰祯看着霜华湖粼连成一片天光,云影山影好似罩着薄纱的魅影,于远远近近如星辰般的灯火里,摇曳着多身姿,觉得似乎少了什么——
“花香!”云破月来花弄影,荷花池畔水生香,如此良辰美景,怎可少了那暗送的花香。
“哪来的花香。”贾敏笑着搂过兰祯软软的小身子,深怕湖风寒凉问道:“可冷?”
兰祯摇了摇头,小手地指着远处水面,“有花香,那里。”
林海贾敏举目看了一会儿,只见远远的水面波澜轻泛,水花带着霜华化作朵朵玉雪似的广玉兰。广玉兰在玉兰花中属名贵品种,叶大浓绿,花似莲荷,花香馥郁,在久远的传说里还有着龙女花之称,富贵人家的暖房里也多有种植,此时出现并未奇怪。让他们讶异的是女儿的鼻子灵敏异常,这么远便闻出了水中花香。更加玄幻的是那广玉兰随着粼光闪动竟越来越多,大有将整个湖面堆成花海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