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怪不得我冒昧,只这桩好事不能大肆张扬,我又头一个瞧中了你,也顾不得失礼了。我们王爷兄弟不多,端亲王过继后就更少了,如今惠郡王倒成了最小的一个,皇上也多有眷顾。”
仔细观察薛宝钗神色的江王妃按下心中的鄙夷不耐,又叹道:“可惜这么一个才貌俱全尊贵无比的人竟跟我们王爷一样子息不茂。他今年也二十有七了,王妃孙氏早年流了一胎身子骨就有些不好,这么些年也未能诞下一儿半女,几个庶妃侍妾也没福气,整个惠郡王府里只冯侧妃得了个哥儿,今年三岁了还没下过地,一年到头就没不病个三两回的……
为子嗣计,前儿大选皇上又为惠郡王指了位侧妃,乃河东山西道提刑按察使曾大人的女儿,看着是个好生养的,不过惠郡王素喜书画风雅,怕与这位曾姑娘谈不到一块儿,孙王妃便有意再纳一位好生养又能与惠郡王情投意合的庶妃进府。
你是泰如的伴读,才貌不俗,又是自家子亲戚不比外人,此事若成,也全了你与咱们肃郡王府的这份情谊。”
庶妃?薛宝钗脸色一白。
此时她真正体会到自己出身低的苦涩,品貌不俗?一个没名没份的郡王庶妃于她来讲就是一门好亲了?!
“以你的才貌家世,许个上进的举人进士当正头娘子也不是办不到,只你也好好想想,这些少年才子哪个不得熬个十几二十年才能踏上三品四品的门坎?这还得本身有才干,朝中有人扶持才行呢。你进了惠郡王府的门,虽是庶妃,不过有孙王妃照顾日子不难过,要是得了宠,有福气生下健康的儿子,不说请封侧妃了,将来整个惠郡王府说不得——”
请封侧妃?惠郡王世子?薛宝钗的心抑制不住地狂跳起来,眼中透出了一丝火热。
她自幼便生得万分可爱聪明伶俐,天生就懂得人分高低,别的小姑娘还在玩花绳,她已经开始存下青云之志并为之努力,连父亲也称她是薛家的小凤凰!她并不是天生就这么矜持守礼,她也想肆意喜怒无人敢拂,可她是女儿家,被千百年人们定下的规矩重重束缚,所有的向往与狂热只能靠着海上方制成的冷香丸压制着……
“这也是我的一分私心。”江王妃端雅秀丽的脸上露出几分忧色,“如今的形势你也知道,只再不济我和王爷还是郡王王妃,泰珍嫁进了西宁王府、泰旭是世子,我不担心他们,泰如是圣人钦封县主,就是低嫁也能保平安,可是泰娥……说不得就受了牵累!王爷平日威严,事到临头又哪有不为儿女操心的,打断骨头连着筋呢。到底是两家子亲戚,只有多为你们筹谋了,惠郡王向来不争,新君即位为了名声也会善待他,以他的能力,保个皇商绰绰有余……”
这话半真半假,但有一点江王妃说对了,薛家确实没能力躲过新君上台后的清算。
薛宝钗仍犹豫不决。
一方面,明郡王上位,肃郡王成了落败的一方,皇子皇孙,身家性命自是无忧,可薛家做为肃郡王府的钱袋子之一,大势之下其实危如累卵。
另一方面,她又忍不住心存希望,或许林家真的能帮上忙呢?也许,元春表姐真的能封上嫔妃,荫及薛家呢?有了薛家投靠,岂不是更显得新君宽仁?
不,将薛家的生死富贵寄托在微小的希望——他人的给予上,太过虚无,太过飘渺,万一不成呢?整个薛家,连带她都会落入泥底任人践踏。
可当个没名没份的庶妃?让她卑躬屈膝地困在后院,在别的女人眼底下小心翼翼地讨生活?她怎么面对昔日交好的姐妹?!
江王妃见她仍在犹豫,唇边的笑意冷了下来,“罢了,你一个小小的女儿家拿不定主意,你且回去与你母亲哥哥商量吧,两日后给我回复。”
“是。”
……
“姑娘。”淡云在屋里显了形,朝兰祯一福。
兰祯正翻看着桌上的《尔雅》、《说文解字》、《字林》、《广韵》等几本书,重新校对着手头上新编纂的《字典》里的字义、用法——这是以汉音拼音进行排序整理而成的,由于时间紧促,尽管有林海、甄敏、林黛玉几人的帮忙,也只能对《三字经》《千字文》《论语》等书籍的常用字作为大致框架来整理抄录并注音。
见淡云回来,她放下书籍,手稍按了下眼周道:“薛王氏将女儿的庚帖送到肃郡王府了?”
“是的,日子订得急呢,就在九月初六。”淡云自动自发地走近案桌帮忙将里面有错的书页挑了出来放到另一边——这些都要林海重新抄过,无误了再合订成册。一边又语气阑珊地说道:“薛姑娘之前不是病了吗,奴婢还以为这事儿揭过去了呢。”
“揭过去?别说江王妃不同意,薛家也不能啊,薛王氏再怎么疼爱女儿,在她心里薛家才是最重要的,何况封氏肚子里已经有了她心心期盼的孙子,她怎么能看着子孙沦落到无家可归或者命丧黄泉的境地。”
肃郡王虽然储位争输了明郡王,到底还是天潢贵胄,碾压一个小小的皇商根本不费什么力气。薛家有什么?最让他们看重的也不过一个皇商的牌子,没了这个牌子,没了肃郡王府的支持,他们还能在京城待下去吗,裕郡王可不是吃素的。
“可薛王氏一直表现得很疼爱女儿,薛蟠对薛宝钗也是处处着想。”说到底,还是亲情抵不过富贵。
“没有了薛家,你认为薛宝钗能过得好?”以薛宝钗的颜色说不定会沦落得更惨,薛家人又岂会甘于平淡?想攀扯富贵就要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