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云无言以对。
薛宝钗这人说不上好,为了家族为了她自己的前程素日口中的姐妹也不介意拿来做踮脚石;但也不能说她坏,对交往的姐妹,有小困难她不吝财物帮衬,有忧虑之处也温柔排解,处事大方周到,很得人心意。
只可惜,上天没给她一个好的出身,一个“商”字便抵了她千般优秀万般努力;没给她一个好的环境,陷入夺嫡的漩涡致父死家毁;更没给她好运道,修来的亲戚尽是拖后腿的。
兰祯又道:“再说,薛宝钗素有青云之志,未尝不愿进那惠郡王府。”所不服者,不过位份太低。
“也是。”淡云赞同地点了点头,她也听姑娘们评过彼此的诗词,薛宝钗的进取之心十分明显,而她一介商女,到了县主身边做侍读,说话行事不光王府上下称许,连县主身边的其他女伴也对她颇有好感,可见其行事手段。“薛大姑娘的行事奴婢素来敬服,说不得真能在惠郡王府闯出一条路来。”
“可惜肃郡王府失了势,她行事急躁起来,重新与贾家走动起来不说,又频频扯上林家……”
抬高自身模糊立场也罢了,隐隐约约地又摆出与林家亲密往来的姿态,大有脱离肃郡王府的势头。真的由薛家这么作下去,不说肃郡王府裕郡王府要将背叛的怒火撒到林家头上,圣人和明郡王虽不至于疑上林家却也难免要心中不喜。
这种夺嫡关键的敏感时候最忌位置不清楚,兰祯就是心中对薛宝钗有半分怜惜之意,也只能硬起心肠了。
何况林家与薛家并无什么过命交情,认真来讲还有些旧隙在。
说到贾家,不免想到王氏。淡云心中的那点可惜顿时抛得无影无踪,又觉得薛宝钗会有这样的结果也算不得清白无辜了。相反,大姑娘虽推波助澜使她进了惠郡王府,可对薛家乃至薛宝钗本身来讲却也是个机会。
“肃郡王本就是风头浪尖上的人物,现在失势了,自然人心涣散,薛家有意摆脱也属正常,只不该拿咱们林府作筏,外头人不知底细,却只道林家不好。”
淡云撇嘴道:“那肃郡王外头说他有多礼贤下士精明能干,却不知他最是喜怒不定,身边侍候的下人动辄得咎,三五天就得死人。江王妃倒比肃郡王还厉害些,每每肃郡王发怒,她三言两语地就能让他熄气,这回薛家撞到了枪头上,也是她出的主意让薛宝钗进惠郡王府替肃郡王拉拢兄弟,还敲打了薛家一顿,得了一大笔银两孝敬。”
她奉兰祯之命盯着薛家与肃郡王府,自然知道肃郡王府争储失败,依附势力不断流散,上下惶恐不安的情形,也看清了肃郡王府糟污的内里。
“肃郡王是个宁他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他的性子,这当会儿别说背叛了,只与他离心,在他眼里便是容不得。而薛家有此结果,亦早可预料,肃郡王妃一开始收拢薛家又说服肃郡王嫁了庶女给薛蟠,贪的便是薛家的钱与人,自然不可能白白就这么打杀了。”
便是榨尽了价值,拿来惑人耳目充作炮灰也是好的。
淡云笑嘻嘻道:“姑娘真是算无遗策,那肃郡王一开始确实想杀一儆百拿薛家做筏,是江王妃劝阻他道‘薛家并未明面做出损害肃郡王府的事,三儿又是王爷骨肉,王爷宽厚仁慈,底下的人见了也只有更加感念王爷的好。再一个,如今王爷势弱,薛家虽不顶大用,好歹是正经亲戚,薛宝钗才貌具佳,正可用来拢络勋贵为王爷的大业尽一分力。’才罢了。”
那肃郡王是狠人,儿女只分有用和没用,朝中官员大臣分自己人和敌人,底下的仆役奴才,在他眼中更如蝼蚁一般,想打就打想杀就杀。
这样的人,威赫尚在也罢了,一朝势败又哪能留得住人心。
一朝天子一朝臣,也怨不得薛家心急。
对比自家主子的好运,淡云为薛家悲催的命运抹了把泪,真是投资一个倒霉一个……
兰祯多少能明了淡云近眼看了场大戏的感慨,但她并不想纠缠这些,也没空去掺和。“不说薛家了,幼安和石生眼看着也该到京了,不如你去接他们。秋雨绵绵地,我听说最近航道上有些不安全,通州那儿也是龙蛇混杂,有你暗里护着我还放心些。”
“是,”淡云肃声应道,“奴婢一定看好两位少爷。”
一闪身走了。
兰祯伏案继续整理资料。
东琴拿了张帖子进来,“姑娘,徐府送了喜帖过来。”
“喜帖?”兰祯讶然,搁了笔接过帖子一看,竟是徐媛娘的订亲帖子。
第66章 钗头凤(二)
京城纷扰,西北平安洲也不平静。
“报告。”一名士兵匆匆下马行至督军临时毡房外头行礼禀报。
“进来。”柳芳正与幕僚说话,闻言停声将人招了进去。来平安洲之前他就知道此行危险,可自古以来富贵险中求,凭功劳得来的封赏才实在,而他自认有这个本事。“什么事?”
穿着相貌皆显得普通的士兵肃声禀道:“刚得到消息,西宁王世子妃坠马,伤重濒危。”
“什么?”柳芳眼中闪过震惊之色,与幕僚交换了个眼神,在肃郡王夺嫡失败的这当会儿世子妃就伤重濒危了?“消息可确实?”
“确实坠马,不过伤势如何不能确定。”
西宁王世子妃封泰珍是肃郡王府嫡长女,圣人钦封扈安县主,身份尊贵,是肃郡王封靖昕获得平安洲兵力支持的重要纽带,她的失事是真是假?背后是否酝酿着更大的阴谋?想到某个可能,即使早有准备,柳芳心里仍忍不住生出股寒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