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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砸我的算命摊子(231)

作者: watercat 阅读记录

噢,对了,外号。

我站在拐角,当然是听不见我妈妈的切菜声的,我只看见她动作很麻利,切好后用菜刀一铲,案板上的肉片就全进了塑料袋里,然后她两手再在围裙上抹一把,接着提上塑料袋的两个提手,把这两个耳朵一绕,最后身子往前倾一倾——为了把袋子递到客人手里,等客人走了,她才拿过一边的毛巾擦额头上的汗。

粗略擦过,她将毛巾一丢,抬眼看见了我。

一瞬之间,她将常年微微垂着的眼皮掀起来,外头的日光照进她的双眼里,就像晚上拍照时,骤然亮起的闪光灯。

未等得及我做出合适的表情,她柔软的目光已经将我框进视野之中。

我顺着她的目光走过去,看见她果真穿的是那条发白得快要看不见原本颜色的牛仔裤。

“回来啦?你猜妈妈今天给你买什么了?”她看上去很兴奋,坐到小方桌的对面看着我。

我把重得像秤砣的书包放到它习惯待的位置上,闷着嗓子,说:“不想猜。”

小孩儿就是这么情绪外露,不过我当时应该也不想自己藏在心里。

我的反应太明显,她短短的睫毛上下扇动了几下,眼里的兴奋劲儿减弱下去,转而替换成一种很懵然的无措。

“今天怎么了?”她小心翼翼地问我。

现在看来我妈妈就是全天下最好的妈妈,在那个年代小孩儿并不被允许拥有情绪支配权时,她就能以小心呵护的态度来询问我。

这样的态度,到现在市面上有无数种育儿书在售卖的时代,依然不是每对父母都能做到。

我本就不想藏,被她一问,直接就将委屈尽数像倒豆子一般说了出来。

“我因为名字被起外号了,他们叫我‘傻妹’。”

“什么!你的同学吗?告诉老师了没有?”

“不能告诉老师,那样我肯定会被孤立的。”

“那……那怎么办?”她双手手肘撑着小方桌的边缘,十指交握在一起,指根处因为用力而微微发青。

神色很焦急,眉心重重拧在一起,刚才看见我时掀起来的眼皮又耷拉下去——我现在想通她的眼皮应该是有点肌无力,要不然,为什么总是垂着,明明她的生命是向上的。

这样垂着,仿佛在说她的底色是悲伤似的。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我想要悲伤离我和妈妈都远一点。

不过能远一点吗?能远一点吗?真的,能远一点吗?

我那么努力,努力学习,努力工作,努力在宁北这个并不属于我的地方感受它的闷夏干冬,努力在遇见不算友好的病人时忍住眼眶里滚烫的泪花,努力在被科主任训了一遍又一遍之后沉默记住临床须知,努力在地铁即将停运的深夜里抱着笔记本电脑冲向地铁站。

为了什么呢?我为了什么呢?

实现我的梦想吗?实现我的追求吗?用这样的方式来体现我“追梦”路上的艰辛吗?

我学的是临床医学,你猜我的“梦想”是治病救人造福苍生吗?

不,不是的。

我没有梦想。

或者换句话说,我不将那些于我而言是虚无缥缈的事情当做我的梦想。

我的“梦想”,可能听上去,太过庸俗。

虽然现在很多人都说“劝人学医,天打雷劈”,但我选择学医,不是为了“梦想”,而是为了,生活。

为了生活,更好的生活。

背书难,背就行了。夜班难,熬就行了。病人麻烦,忍就行了。

不能赚大钱,但稳定之上,还有一点余钱,就够了。

工作几年,存上一点钱,加上之前攒的60多万,应该就能在宁北贷款买一套小户型的二手房,装修好之后就把妈妈接过来——她还是可以做她喜欢的卤菜生意,我这个亲爱的女儿可以给她投资,那样以后我就是投资方,可以指使她做事了哇咔咔咔。

不过她最开始肯定不会同意,必定要说些什么不习惯啦,不舍得啦,说不好普通话啦这种借口来推脱。

但这不是大问题,她受不了我“苦苦哀求”,只要我在她面前掉两滴眼泪,事情,就能成功解决。

而且,我知道她也是想我的,哪怕我去了外太空,她都是念着我,想要和我一起,陪我经历人生里的风风雨雨的。

我都将未来设想好了。

房子买得稍微偏一点,就能省下钱给她租店面。店面要租在离小区不远的地方,那样她溜达着就能去上班。店里要安上最好最好的空调,并且还要在35度的夏天里胁迫她开——我之前拿奖学金买了空调装到宜周的店里,结果她不开,照样只开那个转起来会嘎吱嘎吱响的吊扇。

这次直接就不在店里装风扇!

等再存点钱,就买辆车,我就可以带着她自驾游,我们开车去人不多的地方,如果有花,她就扶着花枝,我给她拍照。如果有风,她就扬起丝巾,我给她拍照。如果有阳光,就让世界上最美妙的光影降临到她脸上,我偷偷打开录像模式,趁她没准备,冲进画面和她合照。

我把什么都想好了。

还想给她买贵衣服,让她穿出去被人羡慕,然后状似不经意地夸奖我炫耀我。

这样她会很高兴,我也会。

可是,究竟,是她的底色是悲伤,还是我的命运逃不过。

我不愿意接受,哪怕我知道这已然是既定的事实。

为什么在一瞬间,就离开我了呢?妈妈。

不是说好下个月来宁北看我吗?不是说好给我带新鲜的卤菜吗?你不是说,想我了吗?

不是还说,要给我一个惊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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