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过撩(172)
钟弥比个“ok”的手势,忽然想到问:“姐姐要是问我,怎么就你和阿婆来,你的妈咪和妈妈呢,我该怎么回啊?”
钟疏云沉思道:“你就回,妈咪和妈妈想到处逛逛,一会儿就来。”
“不,不要提起我。”戴着礼帽的女人焦急道,“不可以跟她提起我,弥弥……”
钟弥不解:“为什么啊?”
女人红唇微张,却只是咽了下喉咙,没说话。
钟弥望向钟疏云。
钟疏云叹了声气,才解释说:“提了的话,小鹿肯定是要来见妈妈的。”
“那就见啊,妈妈不是一直都很想很想见姐姐的么?为什么不提呢?”
钟疏云视线凝结在女人的脸上,没再回答钟弥的问题,钟弥只好将迷茫的眼神投给身边的钟阿婆,“阿婆,你说呢?”
“弥弥,有一种情感,它叫做,近情情怯。”钟老太太揉了揉钟弥的脑袋,“是指,明明中强烈渴望,但当可以靠近的时候却心生胆怯,不敢向前。”
钟弥似懂非懂,她跟着钟阿婆进了宴会厅,找到座位,坐不到两分钟,打了声招呼前往洗手间,一路都在想着阿婆说的话。
洗手间门口安着长椅,鹿呦正坐在上面,弯腰揉按着小腿肚子,按亮手机,屏幕还停留在与月蕴溪的聊天界面。
从她告诉月蕴溪自己开溜到洗手间后,那边就没再发来新内容了。
正准备挑个表情发过去,忽听有脚步声渐近,鹿呦抬头,只见钟弥一副走神的样,嘴唇一张一合地无声嘀咕着什么,完全没注意到她,游魂似的往这过来。
钟弥皱起眉头,自顾自地念叨:“心生胆怯,不敢向前,然后磨磨唧唧。也不怕敢向前的时候,把人给弄丢了。不理解,还是不理解。”
原本准备叫钟弥的名字跟她打声招呼,闻言,鹿呦只觉被什么击中,不由发了会儿愣。
“姐姐!”钟弥瞧见她,脸上纠结的神色顷刻消散,眉眼弯弯地凑到鹿呦面前,“你怎么在这里呀?”
鹿呦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躲应酬。”
钟弥“咦”了声,觉得有意思。
鹿呦笑着问她,“你刚才在嘀嘀咕咕地说些什么呢?不理解什么?”
“额……”钟弥神情有点闪躲,含糊不清地搪塞说,“没什么,就是,那个,看了些乱七八糟的,看不懂,有感而发。”
她浅色的瞳仁在眼眶了机灵地转了一圈,双手捂住腹部,弯下腰,“哎唷,不行,肚子疼,我先去上厕所了!”
看着她的背影逃似的溜进卫生间里,鹿呦好笑地摇了摇头,心想,真不愧是和云竹师出同门,演技是如出一辙的夸张。
转过头,鹿头先看了眼手机,聊天框里依旧没有弹出新消息,她随便甩了个表情过去,顺势看了眼腕表。
还有半个小时午宴开席。
从长椅上起了身,腿脚仍是灌了铅般的重,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尖上。
倒是有带平底鞋,不过放在了民宿,离饭店有段距离,从后门走的话会稍微近一点。
站在原地纠结了几秒,鹿呦决定去换双鞋。
她前脚刚拐过弯,钟弥后脚就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左瞧右看,没见着她的身影,小丫头一步三回头地回到了宴会厅。
入座问了云竹等人,钟弥才意识到鹿呦压根没回来,惊呼“坏了”,连忙拿出手机,翻出了钟疏云的联系方式。
彼时鹿呦已经晃到了后门。
防火门没关严实,敞了一拳宽的门缝,缝隙中隐约有人声漏出来,沙哑的音色里有被岁月碾磨过的痕迹。
是奶奶的声音。
鹿呦愣了愣,鬼使神差地,没有直接开门出去,而是轻手轻脚地挪近,从门缝往里探看了一眼。
藏青色的旗袍,是锦缎坊老板给奶奶挑的料子。
老太太丰腴的身形挡了视野,看不见她对面的人。
“我也不知道会变成那样!每次回想起来,我都特别地后悔!都怪我!都怨我!如果不是我自私……”停顿的一瞬间,鹿呦看见老太太深吸了一口气,背驼下去一截,显出几分颓靡,“是我对不起你。”
一字一句,像潮湿的毛巾拧挤出的水珠,落进耳朵砸到心头上。
鹿呦心都揪起来,抓住门把手就要往外推,忽听对方说:“算了——”
话音戛然而止。
音色有些陌生,又夹杂着一丝熟悉。
她听过这个声音。
鹿呦手顿住,脑中却是一片空白,搜寻不出与之相关的记忆。
耳朵捕捉到刻意放轻的脚步声,鹿呦收拢神思,没再多想,蹙眉不悦地将门猛地推开,“奶奶……”
她一下愣住。
视野里,站在老太太对面的人竟是钟疏云。
钟疏云见着她,没什么意外的神色,只是笑得不太自然,说:“呦呦,来得正好,快来劝劝你奶奶,本来聊着想把小洋楼便宜卖给你的事呢,没想到勾起老太太的伤心事了。”
鹿呦走到奶奶身侧,低头去看老人家的脸,用哄孩子似的语气试探问:“哎哟,我的寿星奶奶是怎么了呀?怎么还哭鼻子了呢。”
“就是想到你爷爷了。”老太太捏着纸巾擦了擦眼角,吸吸鼻子说,“想到他以前说给我买小洋楼,结果藏得存款都被别人骗走了。”
所以那些话,是爷爷生前对奶奶说的?奶奶是在模仿爷爷对她说那些的模样?
是这样么?
鹿呦眉头轻轻一跳,直觉不是这样,但又不知道应该是什么样。
钟疏云和奶奶一唱一和,就像是精心砌出了个台阶,搭在她的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