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过撩(284)
蓝色:音阶不稳定
紫色记录运弓,绿色备注指法,青色简单介绍作品背景。
橘色,记录的是情绪。
第一份乐谱的最下面,月蕴溪用橘色的笔,写了她的名字。
【鹿呦】
一笔一划,很认真的字迹。
在背乐谱走神的空隙,空白的思想随着笔尖沁出墨,被两个字填得满满当当。
想法冒出来的瞬间,鹿呦心脏漏跳了一拍。
她捏着透明袋,顿滞许久,将它轻轻翻开。
目光一下定格在橘色部分。
【凛冽,像冬天,篝火,火苗跳跃而欢快。】
备注着属于旁边一小节的情绪。
后面是一段摘抄。
【那一午后我归来,莫名地,有一种生命被紧紧拥住的半疼半喜。——简媜《四月裂帛》】
再下面,写着:
【今天降温了,翻衣服穿,忽然想到以前,她总跟我说是“顺鹿的事”,顺鹿……顺着一只小鹿的意思么?挺有趣的是不是?】
橘色的字,落在欢快的小节旁,仿佛在和乐谱对话。
难怪……小时候总觉得月蕴溪好厉害,什么谱子都记得。
难怪云竹会说月蕴溪能把谱子倒背如流。
情绪衍生的事件用来加深记忆。
什么啊,这么好的方法居然不教她。
她每次背乐谱想死的心都有……
【每次弹奏你,都会调动出一种感觉,你知道那是什么么?
像一只调皮小鹿在心间乱撞,而我不敢上前,生怕惊跑了她。】
鹿呦翻到第二张,勃拉姆斯为大提琴和钢琴作的《第一大提琴奏鸣曲》。
这首曲子她也很熟悉。
旋律细水流长像落日的余晖,它悠远,也有临近黑夜的沉重,而变奏犹如一个彷徨走在黑夜的孩子,每一步都是小心翼翼。
【慢慢来,这真的是一个非常优雅尊贵的词。尤其是在一切都追求速度的时代里,能有人对你说“不着急,慢慢来”,这真的是从心底泛出的温柔,无可匹敌。】
似乎也是一段摘抄,因为鹿呦在网上看过这段话。
后面写的是:
【我亲爱的女孩,她不会知道,我望着她时,眼睛里的光有多亮,亮到我在某一天无意窥见,连自己都慌了一下。】
【竹子总是怂恿我勇敢点。但是我很怕,很怕莽撞以后,是我后悔都挽回不了的局面。】
【要不,就先这样吧,慢慢来,你觉得呢?
前面的摘抄,和后面的字迹不太一样。
仿佛一个凝滞情绪的停顿。
第三张《杰奎琳之泪》的乐谱里,遗憾而悲怆的小节旁,她写:
【原来她是可以喜欢女生的。】
【遗憾么,胆小的暗恋者。】
【真正的强大不是对抗,而是允许发生。允许遗憾,愚蠢,丑恶,虚伪,允许付出没有回报。当你允许这一切之后,你会逐渐变成一个柔软放松舒展的人。】
又是一段摘抄,鹿呦在月蕴溪的书房读过,出自莫言《晚熟的人》。
第四张《a小调大提琴协奏曲*》,月蕴溪备注其为,从头到尾都是敏感而细致的内心流露。
【你是流动画面上唯一的静止,这使我的眼光逡巡得再远终会回到你。——简媜】
【看夕阳的时候,她突然朝我看了眼,可能是夕阳下的她太美好,我没有控制我的目光。
幸好红日与晚霞都热烈,她没有发现我目光里的炽热。】
【喉咙疼,上次感冒发烧好像是很遥远的记忆了。
她跟我说露营是来玩的,不是来遭罪的。
可是,我却没办法跟她说,如果不遭罪,就没有和她一起玩的机会了。
塞翁失马吧,没有一起去玩的机会,有了她送我去医院的机会。
又是“顺鹿”的事。
嗯,顺一只小鹿的心意。】
而在终曲里的嬉戏轻松的段落旁,她写的是:
【原来是因为食野,食野,食野。】
字越写越重,即便没有写全,鹿呦也能读懂其中的情绪——不可置信,怏怏不平,而无可奈何。
鹿呦手捂住心口,沉缓地呼吸,然而每一次的呼吸都像是在勒紧文字连成的绳子,缠绞得她快要不能呼吸。
【她感觉暗恋是一件很难过的事。
其实暗恋并不是很难过的事,当它还存有希望,它是酸涩与隐晦的甜感交织。
真正让人难过的是,它再不能窥见天光。
当它不再存有希望时,就像能反射出光的玻璃都碎成了渣。
而暗恋者把玻璃渣藏在手心里,生怕被人看见,捏得很紧。
于是扎得很痛,很痛很痛,却连一个痛字都不敢说。】
【她开心就好。
她开心,我就可以将被偷走的一切经历,都吞回肚子里。】
“偷”?
鹿呦继续往下翻。
第五张圣哥伦布的《悲泣》。
这回不是摘抄开头了。
【没事,只不过是恢复原状而已。
我本来就是一无所有的。】
“一无所有”四个字上,有眼泪打湿的痕迹。
鹿呦手指抹上去,早就被风干的触感,可潮湿还是通过她的共情能力传递进了神经里。
月蕴溪,你说心疼是心动的开始。
那无数个心疼叠加在一起呢?
【可以不做个好人么?可以不做个温柔的人么?我可以也抢那个人一次么?】
鹿呦指尖往下一滑,落在后一句上。
【但她不是谁的所有物,所以我不可以。】
橘色的字体被潮湿洇开笔迹,在模糊的视线里,仿佛一颗剥开的橘子,而橘汁溅在她的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