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过撩(4)
鹿呦更惊讶。
已经是第二次被月蕴溪识破了。
上一次是奶奶住院期间,接连两场手术,收了两次病危通知书,被告知手术成功也只能多活五年。怕奶奶担心多想,她装得很轻松,谁都没发觉她已经在崩溃边缘。
只除了月蕴溪,不过一面,一眼识破。
替她看顾一天让她得以休息不说,还在奶奶出院前向她推荐了更靠谱良善的住家保姆,解决了她最大的烦心事。
这次依旧如此敏锐细腻。
鹿呦摸了摸鼻尖否认:“我心情挺……”
已经不开心到连“好”都说不出口了。
因话音停顿憋住的气被叹出,鹿呦塌下肩问:“怎么看出来的?”
别人都没看出来。
服务员送来冰淇淋和酒,都放在了小桌中间。
月蕴溪将冰淇淋往她那边推了推:“用眼睛。”
有种冷笑话的味道,鹿呦嘴角极小幅度地扬了下:“蕴溪姐姐要是谈恋爱,对象肯定很幸福,观察入微,又细致周到。”
听她说没胃口,特地点了小份的冰淇淋球,还是她喜欢的香草味。
月蕴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低头,把目光和心思都沉进立着冰块的杯中。
鹿呦拿起小勺,挖了一小块冰淇淋含进嘴里,又凉又甜。
凉能缓解烦躁,但甜还是盖不过苦闷。
月蕴溪试探地问:“是因为奶奶的事不开心么?”
鹿呦耷拉着脑袋,摇摇头,无言否认。
月蕴溪拎起玻璃杯啜饮了一小口,即便加了冰,也没能淡化酸涩的口感。
她用这种凛然的酸涩,包裹住另一个猜测一并滑吞下肚。
除了奶奶和陶芯,也没什么人可以如此影响鹿呦的情绪。
而她,作为她们恋情里的局外人,不便多问,也怕聆听细节心生妒忌,而不敢再问。
小小的冰淇淋球很快被吃完,鹿呦放下勺子,抬头,看见对面的月蕴溪拎起玻璃杯啜饮。
优雅又矜贵,颇有明星拍广告大片的既视感。
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月蕴溪就是典型美在骨相,随着成熟的韵味渐浓,愈加精致出众。
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的气质很像她的名字——
皎皎揉夜月,盈盈蕴溪上。
皎皎。
鹿呦蓦地回想起初晓的话。
再看眼前的月蕴溪,她终于反应过来,初晓那张被陶芯的自拍照为什么看着面善了。
那个角度,有三分像月蕴溪。
一个荒谬的猜测在鹿呦脑中生根发芽。
随后,她听见自己问出了口:“蕴溪姐姐,你小名叫什么?”
月蕴溪像是愣住,没立即回答。
鹿呦:“阿蕴?小溪?溪溪?”
她每猜一个,月蕴溪纤长的羽睫就轻颤一下。
鹿呦盯着月蕴溪,看她被果饮浸得水泽莹润的红唇微微张开。
很轻的叹息散在沉闷的空气中。
月蕴溪的指腹摩挲着杯壁,晦暗的眸光落进她的眼底,声音又低又轻:“皎皎。”
像一步一试探地走在高空钢索上,临近终点,脚踩向实地却陡然一个趔趄。
鹿呦心脏骤然颤栗了一下。
第2章
“皎皎……”鹿呦低吟重复。
玻璃杯上凝结的水珠蜿蜒出一道水痕,滑过月蕴溪微微一颤的指尖,落进鹿呦的视线里,她轻眨了下眼。
又酸又涩。
朝夕相处,乃至暗恋深沉,爱而不得,以至于需要寻求替身慰藉。不过三分像的替身都比她这个蚊子血更讨喜。
是这样么?
虽然关于这件事,初晓没给出实证,不知几分真几分假。她也清楚不知者无罪。
但此时此刻,鹿呦做不到平心静气地面对月蕴溪。
她待不下去了。
正酝酿借口离开,桌上的手机先振了起来。
看到来电显示,鹿呦拧起眉,顾不上走,立马拿起来接通:“奶奶?”
“欸!哟哟啊,桃桃刚才打电话给我,说联系不到你是怎么回事呀?”奶奶担忧地问,“你们没什么事吧?”
闻言,鹿呦神色倏然冷了下来,垂放在腿上的手攥紧,指甲深掐进掌心。
勉强按捺下怒火,她摸了摸鼻尖平声解释:“没事,就是刚刚有点忙,没空看手机。”
稀松平常的语气,几乎听不出情绪。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奶奶还是有点不放心地问,“你们是吵架了吗?我听桃桃哭了呢,把我吓坏了都。”
鹿呦重抿了一下唇说:“没有,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就爱哭,别担心。”
月蕴溪看了她一眼,眼睫缓慢垂下,把杯中果饮喝得只剩个底。
那端奶奶舒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跟她说:“你们好好的啊,那你等会儿给她回个电话,别叫她着急。”
鹿呦从喉咙里挤出很轻的一声“嗯”,催促说:“快去睡吧,都好晚了。”
奶奶应了声“好”。
电话挂断,鹿呦唇抿作直线,冷着脸按下陶芯的手机号,起身说:“抱歉,我去打个电话。”
话音尚未落,她把手机举到耳边,离开了座位。
无意窥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桃”字,月蕴溪握紧手中的玻璃杯,直到余光也捕捉不到鹿呦的身影后,才缓缓松开。
卡在杯口的柠檬挥发着微酸,门上风铃声轻轻撞开其他的声响,周遭热闹的一切顷刻之间都被击碎成了白噪点。
只有时间在走动。
一分一秒,迟缓而又漫长。
坐在外面格外引人瞩目,搭讪者被拒绝一个又来一个,月蕴溪不胜其烦,起身作势要离开,视线却是不受控地飘向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