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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花不事君(2)+番外

作者: 小乔 阅读记录

「生路?」我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话,笑得疯癫,然后从头上抽了支簪子出来,在手心狠狠剌出一道血痕。

见血的一刹,霍江沉眼中闪过无言的恻隐。

我拉过他的手,尖头划过,留下同样的疤痕。

十指紧握之间,同样的猩红糅杂在一起,再是难分你我。

「没有生路。」我苦笑着,「明白么,我们手上染了一样的血,我们都没有生路。」

那一样的血源自七年前。

我是镇国大将军秋忌独女秋舆,那一年,我还是先帝亲封的睿王妃。

嫁与霍江沉的时候我初初二十,长了他三岁。那日炮仗从京都的城南炸到城北,睿王府的三茶六礼装了十二辆马车,金钗花钿锒铛作响,西域的葡萄混着玛瑙滚动在琉璃盘中,转着滟沟牧鞴狻

而我只带了一样嫁妆――调动三十万大军的兵符。

迎了我,是霍江沉此生难逃的幸与不幸。

这张兵符并非平白而来,十八那年,我和我唯一的兄长秋同上沙场。我军连连兵败,半月不到,折损几近三成,兄长意气当头,欲要孤注一掷,拼上满部残军直捣敌营。

敌军埋伏重重,就等将我方一网打尽,这是死棋。

奈何兄长执意,我苦谏未果,只能在壮行酒里下了药。

他倒下得难看,我用绣花的帕子擦干他唇边的酒渍,然后领军破了重围。虽然损兵折将,到底勉强胜了此仗。

带着兄长的尸首回到穆州京都,我哭肿了眼哭哑了嗓,把自己九死一生的故事说得格外惊心,格外悲凉,唯独没提那杯壮行酒的事。

我爹一口老血喷了三丈,自此不再问沙场之事。

秋家没有第二个儿子,于是我执了兵权,掌了兵符,也再未踏过一次战场。也是那个时候,我爹悉心培养的宗子期愈发展露头角,成为一代将才。

先帝想制衡秋家,亦想制衡太子,他料我一介女流难起风波,嫁了人之后迟早要上交兵符。于是将我指给不受宠的二皇子,也就是睿王霍江沉,一边盘算着何时从我手上拿回他眼中该属于皇家的兵马。

可惜老皇帝没活到那天。

进睿王府时,霍江沉才十七岁,正是后生可畏的龙驹凤雏。自小不受待见让他养成了隐忍的个性,缄口以默之下却是胸有兵甲,八斗才学。

「你想当皇帝么?」我自己掀开了红盖头,问他。那是我们第一次相见。

他不说话,就直直地看着我。

「不说就当你默认了。」

他还是不说话。

不怪我,是我的夫君――霍江沉,他想要这个天下,他想要我出手。

于是同年十一月,我撤了宫中一半的御林军,调了八万军马围住京都。午后太子入宫觐见,我也进宫给公公婆婆请安,一片赤忱之心而来,只不过顺便让人在内殿一角放了把火。

熊熊火海中,我和老皇帝说:「不知今日皇上希望发生什么,是太子意欲逼宫,儿媳奉睿王之意前来护驾?还是皇上宾天,太子前来探望之际,不小心走水,葬身火海?」

二选一的难题,老人家来做吧,就不要交给我了。

老皇帝感叹道,秋家世代忠烈,从无二心,不想竟生养出我这么个大逆不道之徒。本以为我一个小姑娘难成大器,以为秋家气数已尽,却不料竟是大祸初酿。

「女流又如何呢?」我装了太多年,握剑的手发着痒,「也不见哪个男儿今日在这逼问皇上,到底是皇上废了太子,还是我帮皇上废了太子?」

戌时,内殿的火熄了。

世人皆知,太子蓄意谋害圣上被废,囚禁三日后莫名气绝。内殿化作了一把灰,我亲自督人好生修缮。

只是内殿没修好,老皇帝先撒手人寰。

霍江沉坐了这个位置。

他登基那天一早,我侍奉他梳洗更衣,把冕旒带上他头顶时,又问了他一遍:「你想当皇帝么?」

「想。」这次他回答了我。

「可惜内殿烧了。」

「不可惜。」他稳了稳冠冕,握紧了我的手。

第2章

于是我给他重建了一座内殿,不会有牌匾后藏着的遗诏,也不会有老皇帝不知收在哪的小秘密。

之后,我给霍江沉做了近七年的皇后。

七年间,西北六城收复其三。

柿子有时得挑软的捏,打仗也是一样。前两座城池攻得勉强算轻巧,这第三座云楼城却打得万分艰难。纵是穆州日后会彪炳史册的虎将宗子期领兵,这一仗都打了九个月之久。

最后穆州虽得了云楼,却也耗了七万兵士,空了国库一隅,死伤无数,粮草虚空,怕是得养精蓄锐好一阵。

到如今,西北六城收复其三,宗子期凯旋归来,九死一生。

那日宫宴的情形,那夜的宿醉还历历在目,不过短短几日,我已开始考虑,下一个该收复之地,该选何处。

「下一座是哪了?」我指尖在图纸上绕了半圈,最终停在西北一角。

荀泱看都不看便应道:「小姐,是夜戎。」

「夜戎……夜戎啊,这么快,终于到它了。我依稀记得,它还有什么缘故来着……」我闭上眼,手指轻轻敲着鼻梁,蓦地又睁开,扫了遍荀泱上下,「你不会趁我合眼,一剑封喉,干掉我吧?」

荀泱不慌不忙地跪下,低眉顺眼,好生乖巧的模样:「臣不敢。」

不等我让他起来,他腿脚麻溜地自己个儿爬起来:「这话,小姐问了五百七十六遍了。再问,臣也还是不敢。」

原来他还数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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